沈持玉腳步未停,徑直入了屋內。
身後傳來宋冀年的低低呼喚:“持玉……”
眼見著宋冀年就要追過去,江簌簌“哎呦”一聲,慼慼然道:“表哥,我的腳好痛。”
宋冀年猛然頓住腳步,回望少女噙淚的雙眸,心中湧上無限憐惜之情,方才她跪在那裡一聲聲哭訴,將所有的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他心底感動,想要盡全力補償。
此刻看她淚盈於睫,身形瑟瑟發抖,他實在無法拒絕,蹲下身子道:“我揹你回去。”
沈持玉立在窗前,看著他們漸漸消失的背影心中只餘酸楚,原來宋冀年不是不會心疼人,只是從不心疼她罷了。
畢竟是將近三年的夫妻,又豈會全無感情,她只是想不明白這樣懦弱又偽善的男人,她怎會與他朝夕相處這麼久。
手無意識地攀上窗前的一株蘭花花枝,直到一聲輕輕的脆響,花枝折斷,莖液漫上指尖她才猝然驚醒。
“去調查江簌簌的人還沒回來嗎?”江家母女瞧著也是富貴人家,江簌簌又有才女之名,即便嫁過人也不至於落魄至此,她為何會揪著宋冀年不放,其中必有隱情。
晴雪搖了搖頭道:“還未有訊息,不過李有才那邊傳來訊息說是最近有一群地痞流氓在找江家母女,聽說是欠了人錢。”
“欠錢?”沈持玉有些不解,二人來奉化之後出手極為闊綽倒不像是躲債。
不過若是她母女粘上宋冀年是為了得到官府庇護倒也能說得通,此事還得細查下去,但她不能再留在這個烏糟地方了。
李有才看出東家的緊迫,是以很快便將手上的幾個鋪子脫手了,這幾日又幫著相看了幾家鏢局,只得主子定奪。
沈持玉又著人採買冬衣準備好遠行所需的物品,見東西都準備的差不離了,才開始打點府內的行裝。
她這些動作自然瞞不過一直盯著她的老太太,原先一直不解其意的宋老太太,猛然間意識到沈持玉似乎在為回京做準備。
但宋冀年的調令並未下來,顯然她此次是打算獨自一人回京,得到訊息的老太太立即將宋冀年叫了回來,母子二人在房內不知說了些什麼,竟然將所有下人都遣散了出去。
很快鏢局的人選也定下來了,商議過後,她打算在五日後啟程。
臨行之前,她親自挑選了些奉化的土儀,又去了墨寶齋,本想為外祖父挑一方硯臺作為禮物,但在路途中看到一間賣夷人物品的鋪子。
她看到站在門口的老掌櫃鼻子上夾著兩片橢圓形的小鏡子,想起之前宋冀年向她提過這東西,戴上之後可以緩解人的視力。
離開京城之時,外祖父的眼睛已有些老眼昏花,這歸咎於他常年案牘勞形,埋首於書案間,視力受損,因而看書時總要將臉貼到書頁上,尤其在夜間,看書十分費勁兒。
明州府枕山面海、擁江攬湖,有著天然深水港,往來桅杆如林,商賈雲集,亦不乏來自海外的夷人,聽說這眼鏡便是由夷人帶來的。
沈持玉盤算著這玩意可能價值不菲,她相中一枚牛角簪水晶眼鏡,盡管心中已有成算,但聽到兩百兩紋銀時仍舊有些驚詫。
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算什麼,難得買到心儀之物,她面上也帶了幾分歡喜,甚至心血來潮地戴在自己鼻樑上,攬鏡自照時卻從鏡中看到了另外一張熟悉的臉。
她嘴角漾起的那抹笑意立時僵住,覺得此時的自己看起來就像是個跳梁小醜。
想起那日鬧出的不愉快,她喉嚨裡像是被人塞了一團棉花發不出任何聲音,默默垂下眸子,將眼鏡遞給掌櫃的,要他包起來。
她並非想視而不見,心中已打量好等他過來時如往常一般行禮告別,哪知這人似是沒看到她一般,擦肩而過之時連個眼風都未曾給,沈持玉行禮的動作不由僵硬了幾分,匆匆收回手,狼狽地吩咐晴雪付了錢,幾乎逃也似的離開這間鋪子。
直到走出很遠,她努力挺直的腰背才漸漸松緩下來。
紅豆不知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仍舊憤憤不平道:“這位秦公子也太目中無人了吧,前幾日不還求著咱們姑娘幫他寫什麼賬目,今天竟裝作不認識姑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小人行徑!”
晴雪提醒道:“你小心些說話,當心被人聽到,那人可是京城來的欽差!”
紅豆吐了吐舌頭,依然覺得自家主子遇人不淑,身邊怎麼竟遇著些小人。
簷下立著的朱杞遠遠瞧著那人漸漸融入人潮中,心底卻是五味雜陳。他有自己的驕傲,被人接連兩次當面拒絕,難道就不會生氣嗎?
“主子,您看要不要趁著審理高鼬案子之機,將宋冀年一併處置了。”劉福實在有些不解,主子既然中意沈娘子,只需將宋冀年處置了,沈娘子無依無靠最後主子只要施捨些好處,哪有姑娘不上鈎的。
朱杞冷哼一聲,若是當真如劉福所言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