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晟心中苦澀,只笑了笑,也不搭腔,轉身離開放榜地,大步往來時的方向走。
守禮飛速跟上,盡力勸慰。
張晟聽了幾車勸,最後實在煩了,便搖了搖頭,道:“大道理,我比你還懂,你不用想著法開導我,我只是受不了他們的冷嘲熱諷,你剛才只顧著開心沒瞧見吧?有好幾個人鬼頭鬼腦地盯著我看,我猜,他們定是說我蠢,恁般努力,還不如你!”
“你別聽他們胡沁,我只是僥倖中選而已,你才是真才實學!”守禮滿口恭維。
張晟搖頭,原本銳氣風發的臉上突然露出潦倒之色,語帶悲酸道:“真才實學又如何?空腹草莽又如何?結果不已經擺在眼前了嗎?誰會計較箇中細節?”
守禮聽了這話,知他心灰意冷,忙道:“從前你與我下棋,常說,不以成敗論英雄。今日,你也別灰心,我覺得,以你的才智,該不會落選才是,我猜這中間定有什麼錯漏,你很該再去東宮打聽打聽,別回頭被人鑽了空子,那可懊悔死了!”
張晟眼中暗淡無光,失落道:“事已至此,還打聽什麼呢?縱使我去東宮詢問,萬一結果不變,豈非教人罵我自命不凡、其實庸碌?我還沒不要臉到這田地!”
守禮見他神色堅決,勢必不肯打聽,一時也沒了主意,只重複喚道:“晟哥兒!”
張晟聽見了,但無動於衷,理也不理守禮,汗顏無地地離開了令他傷心慘目之處。
守禮也無奈何,只得追了上去。
忽忽日落,昏黃的光從門窗照進房間,照在張晟俊白的臉蛋,點亮他萬念俱灰的眸光。
守禮陪在一邊,見他緊鎖雙眉,自打回來就苦坐著,顯然還沒接受落選的打擊,心裡也十分難受,變著法勸了幾回,張晟也聽不進去,面上仍是心慵意懶的。
院裡,暮色籠罩著枝繁葉茂的榆樹、桑樹,當完差的黃門雙雙歸來,恣情歡笑。
守禮支著耳朵,聽外邊的閒言碎語,只聽他們扯到了放榜,便多留了個心眼,隨後又聽他們談及張晟,說張晟平時目空一切,倨傲無禮,如今落選,正是報應云云。守禮聽得義憤填膺,黑著臉出了門,怒目切齒地望著說閒話的幾個黃門。
幾個黃門年紀和守禮差不多大,見守禮冷不丁冒出來,自覺理虧,都訕訕散開。
守禮餘怒未消,憤憤向幾個黃門的背影啐了口唾沫,轉身氣哼哼關門,摔得天響。
張晟想是也聽見了外邊的閒話,望著為他打抱不平的守禮,道:“你何必對他們疾言厲色,他們說的原也有幾分道理,不算屈了我,我確實是太驕傲自大了!”
守禮嘴巴翕張了一下,終於無話。
又過一會,廡房喧鬧極了,許多人勾肩搭背去吃飯,守禮便開口邀張晟搭伴前去。張晟心中鬱郁,仍無法釋懷,只伸出右掌,擺出一個免開尊口的通俗手勢。守禮迅速領會,只是怕他捱餓,所以用膳之前,特意央求掌勺的師傅留了一碗飯菜。
那掌勺的師傅與守禮有幾面之識,知他是個老實乖巧的,便含笑答允了他請求。
食既,守禮捧著溫熱的飯菜,馬不停歇回廡房,大步衝進臥室,招呼張晟吃飯。張晟宛如泥塑木雕,無動於衷。守禮見他茶飯不思,只好把飯菜擺在案頭,等他餓了,自飲自食。
次日,風清日朗,天涼氣爽,守禮起床時見張晟精神好了不少,便乘機說些軟和話寬慰張晟。
張晟想了一夜,徹底認命,但他天性要強,決不會一蹶不振,打算從頭開始努力,今見守禮不離不棄,他心裡很感動,便滿口祝賀守禮,願他日後前程似錦。
守禮覺著不對勁,低落道:“晟哥兒,你越這樣,我越覺得你在罵我忘恩負義!”
“我是誠心誠意祝賀你,你怎麼這樣想?”張晟不解道。
守禮耷拉著臉,抑鬱道:“若不是你好心引我脫離迷津,我到現在還渾渾噩噩呢,但我卻對你不起,因我僥倖中選,讓別人有了嘲笑你的話柄,我真無地自容。”
“你不要這麼想,他們笑我,是因為他們居心不良,與你有何干系?”張晟微笑著說,“何況,我帶你溫故知新、與你講評文章,完全出於本心,你如今受了我的教誨,入了九皇子的法眼,不也間接說明了我見識不俗,我可是歡喜著呢!”
守禮聽了,驚喜地抬起雙眸,面上浮現喜色。
張晟笑了笑,道:“好了,別多愁善感了,你多操心操心自己,想想換門庭的事!”
“啊?”守禮訝異著,見張晟那手指比劃了個‘九’,登時明白他的言外之意,於是撓了撓頭,道:“還未收到通知,我也不好表現得太急切,沒得讓人笑話!”
張晟聞言,笑道:“差不多就是這幾日了,你該預備著,別臨到眼前手慌腳亂!”
守禮聽了,訥訥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