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皚皚,刺骨的寒風從大門的縫隙處吹進來,安芩將自己裹成一團躺在床上,腹部空空,只覺飢寒交迫。
額上傳來的痛讓她意識有些昏沉,整個人像是被投進沸水之中,身上發燙,但冷風凜凜,吹在她身上可謂是冰火兩重天。
安芩閉上眼,沒過多久,竟在混沌之餘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呼喚。
她先是一怔,隨後睜開眼,映入眼簾的錦繡床被、粉色幔帳讓她鼻頭一酸,這正是家門未落前她的閨房。
空氣中彷彿還瀰漫著檀香的氣息,耳邊傳來額娘哄睡的小曲兒,她扭頭,就見女人輕輕笑問:“芩芩怎麼啦?睡不著嗎?”
安芩見額娘穿著她平日最愛的絳紫海棠長裙,頭挽飛天髻,眉目溫柔,一如記憶中的模樣,忍不住將頭埋在了她懷裡,抽泣道:“阿孃,我好想你。”
“難得見你這樣撒嬌,雖然高興,但你平日總是穩沉的模樣……是爹爹讓你學醫,太累了嗎?”女人輕輕摸著她的腦袋,嘆了口氣:“太累的話就不學了,芩芩……”
她還沒說完,安芩搖了搖頭:“要學的。”
要學的。
用梔子、松木、沉香、牛髓等作香膏,有潤膚養膚之功效;用金銀花、竹葉、甘蔗、桑葉等熬湯,能去熱解毒。
這是她被爹爹硬逼著、最早學會的兩個藥方。
家破人亡後她流連於青樓,曾後悔沒有在家裡偷摸拿一兩件物什,思念都找不到寄託。但在靠自己一身醫術得以倖存後,她又想,爹爹將自己一身醫術傳授給她,而她又將此融會貫通,已經是最好的禮物了。
只是隨著時光流逝,他們的模樣開始模糊起來,午夜夢迴也不曾捕捉到他們的身影,如今偶然見得一次,安芩已經非常滿足了。
“我會成功的。”安芩低低嘆道,額娘不明所以,只輕柔撫上她的面頰:“芩芩,不要做讓自己不高興的事,額娘只願芩芩一生平安順遂,開開心心。”
“我若做了惹阿孃生氣的事,阿孃會怪我嗎?”
女人只嘆息一聲,接下來的話安芩便聽不見了,她緊張的坐直了身體,想要看清女人的嘴形,卻見女子的身影開始變淡,緊接著,整個房間也開始消失。
等她再次醒來時,眼前仍舊是破敗的寢殿,安芩呆愣了兩秒,心中悵然若失。
眼前水霧陣陣,安芩抬手抹去淚水,忽地想起了自己幼時常愛看的話本。裡面的女主人公總是在危急關頭、亦或者是最脆弱的時候遇見男主人公,得到他的幫助。
她也曾躲在青樓閣樓,抱著腿瑟瑟發抖,幻想著有人從天而降,救她於危難之中。
安芩看了看空蕩蕩的四周,忽然笑了一下。她不知從哪裡又生出力氣,直接掀開了被褥,忍著身上的痛意穿好衣裳,怕自己發熱加重又在櫃子裡將徐官女子的衣裳翻了出來,蓋在了自己身上。
而後出門走到了自己的屋裡,翻箱倒櫃的找到了自己配置的藥丸,吃了治風寒的藥後,又把香膏拿出對著銅鏡塗了上去。
她不是話本的女主人公,只能自己救自己。
只是在驀地看見鏡子裡的自己滿臉鮮血時,安芩也被嚇了一跳。那額上的烙印還未結痂,鮮血流進了她的眼裡,在銅鏡下一反光,顯得她像是索命的女鬼。
為了不留疤,安芩忍著痛給自己塗了上去,觸碰間的灼燒感痛得她眯起了眼,髮絲嵌進了傷口裡,拔出的時候卻帶著皮肉,讓她渾身一抖。
但眼下還不能洗臉,安芩想著徐官女子,心情複雜的推開了門,以她的力氣也不能將她拖去專門放屍體的亂葬崗,但總歸是要給她個歸處。
她本應該害怕的。
之前在看見徐官女子屍首分離的場景時,她也怕過,但很奇怪,安芩眼下看著被凍成雪塊的徐官女子,心裡除了悲哀倒沒有一絲害怕。
安芩是三年前遇上徐官女子的。
三王爺府邸上的雜役早在入宮之前逃的逃死的死,而她卻以罪奴的身份入了宮,額上的那個字,總歸是與冷宮的其他人格格不入的。
其他婢女在宮裡犯了事,說是待罪之身被遣到冷宮,但她們總覺高安芩一頭,時常欺負安芩,經常以她作為青樓花魁一事辱罵譏笑。
“清白之身都沒了,不如去討好一下那邊的公公?讓她少派些活給你?哈哈——”
說來可笑,同為女子,但她們仍愛站在男人的角度上來嘲諷她,說她有辱門楣、罵她給女人丟臉。
好像她們出淤泥而不染,而安芩則是底下的淤泥。
徐官女子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她不是冷宮的人,只是接的都是旁人不要的活計,於是來冷宮清掃落葉來了。
“有空在這裡談笑不如去把自己的活兒給做了,都是冷宮的罪奴,哪裡還比別人高一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