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半月時日,桃漾都未能再踏出過屋門。
謝懷硯說到做到,當真再命人打造了一副金玉鎖鏈,將她困在臥房內,她每天白日裡能見到的只有兩個婢女,而她們又從不會主動與她說話。
桃漾問上十句,她們或許會答上一句。
每到夜間,臥房內便只有響不盡的鎖鏈叮當聲,有時是夜半方止,有時徹夜不停——
天亮的時候,桃漾能看到的依舊是隻有那兩個婢女。
這日,水蘭支開了窗,桃漾起身站在窗前,能望見的也不過是溫泉池,她在這裡站了許久,微風拂過,吹起肩上青絲時,也帶來幾片古槐樹葉。
桃漾垂眸,不經意的捏在指腹間,望見古槐的葉子泛黃了一半時,她心間猛的一緊,怔了許久的神,回身來問水蘭:“入秋了麼?”
水蘭回她:“姑娘,已入秋五日了。”
桃漾恍若隔世般,默上片刻,再問水蘭:“府中的人都在做什麼?”水蘭回:“還有十來日家主就要在鹿鳴山中舉辦釀酒賽,府中的姑娘郎君們都在忙著如何能爭得頭籌呢。”
桃漾對她點了點頭。
許久再問她:“可有人問起過我麼?”老夫人、嫣兒妹妹……亦或是其他的任何一個人。
母親沒有來過書信麼?
她不見了的事謝斂在謝氏家塾不知麼?若他知道不給母親去信麼?
她慌亂中想到了父親謝瀾,神色一點一點再冷下去。
桃漾轉身往臥房回,對水蘭道:“入秋了,風總是涼的,把窗合上罷。”她夜夜與謝懷硯鬧不痛快,就算她所行的一切如同滴水,也總想要在他身上砸出一個洞來。
可這樣的日子,何時才是個結束,她要一直這樣過下去嗎?
這夜,她居住的寢房再來了一個人。
桃漾倚在迎枕上微微出著神,耳邊有腳步聲走來,她只以為是水蘭,可入耳的聲音又是久違的熟悉,陳月漪站在榻邊,眉眼溫和的看著桃漾:“阿漾,我做了蓮子糕給你。”
她手中端著一盤蓮子糕,往桃漾面前遞過來:“你嘗嘗,還熱乎著呢。”桃漾近來整個人清瘦了不少,平日裡就算水蘭她們逼著也未用過多少吃食。
她抬眸朝陳月漪看了看,再去看她手中端著的蓮子糕,問她:“你怎麼來了?”陳月漪在榻邊的杌子上坐下,溫聲道:“我知道你在鹿鳴山,就去求了公子,想來見見你。”
桃漾對她輕‘嗯’了聲,抬手在玉盤裡拿起一塊蓮子糕,放在唇邊咬了一口,再對陳月漪點頭:“很好吃。”
陳月漪見她吃了一口又一口,面色歡喜,再與桃漾道:“說起這蓮子糕,倒還有件事我不曾與你說。”桃漾看著她,洗耳恭聽的模樣,陳月漪繼續說著:“我當初能來淮陽謝氏,全是因著你教我做了這糕點。”
陳月漪把她在沈氏幫廚娘做糕點的事給桃漾講了講,最後道:“一開始我也想不明白,為何就因為一份蓮子糕,淮陽謝氏的二公子就要帶我走,我那時只以為他是愛吃這糕點,可後來,我發現他只是喜歡這個糕點的氣味。”
“就連墨園裡的女子也都有著一樣的背影,身高相同,體型相似——”
桃漾口中嚼著的蓮子糕嚥下後便不再吃,烏眸明亮看著陳月漪,她和陳月漪之間,其實沒什麼可再隱瞞與顧慮,她如今被困在這間臥房裡,之前夜夜住在碧月閣。
她和謝懷硯之間有什麼,陳月漪又豈會不知。
早在當初陳月漪前去見她,問她要香粉方子時便是謝懷硯所吩咐。
陳月漪是聰明人,被桃漾看著不由垂眸,輕聲道:“公子他不會放你走的,他尋了你數年,”陳月漪不知如何再說,只是看著桃漾清瘦的面容,很是心疼:“公子他待你好,你若順從他,日後他不會虧待你的。”
桃漾神色清淡,淡淡回:“不會虧待——是錦衣玉食的將我養在鹿鳴山,還是得了他歡心會允我子嗣——”她苦笑一聲,往手腕上看過去。
“為了怕我傷著,在金玉鎖鏈上套了上好的錦緞,是這樣麼?”
陳月漪看著她的神色,一時啞然。
默上許久,她再道:“可你一直這樣下去,”陳月漪斟酌著:“若惹了公子不悅,他會將你送人。”
桃漾不屑的笑了下:“讓他送,我侍奉哪個男人都一樣。”她說完,背過身去躺在枕上,不再言語。
陳月漪默默給她落了床帳,並未離開,就守在榻邊,直到夜色已深,桃漾有些口渴,讓水蘭給她倒杯茶來,陳月漪聞言給她添了茶端過來。
桃漾坐起身看著她,默上片刻,道:“你走罷,不用你侍奉我。”她接過杯盞,把杯裡的茶水用完後,未再將杯盞遞回給陳月漪,抬手擱在了榻邊小幾上。
桃漾再躺回去,陳月漪依舊站在床榻邊未離開,月影西斜,不知到了什麼時辰,桃漾在枕上低聲問:“阿月,你說人真的有前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