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不好笑。
“這些年過得怎麼樣?”紀延廷忽地問。
抓著筷子的手頓了頓,禾:“還行。”
“那就好。”
禾樂藉著餘光掃視他的臉,低聲問:“你呢?”
“就那樣。”
對話結束,空氣又冷了下來。禾樂吃了兩口不想吃了,大晚上吃那麼多噎得慌,握著杯子小口小口喝水。想了想自己也算完成了任務,他朝紀延廷攤開手,“還給我吧。”
“什麼?”
禾樂臉上有睡出來的壓痕,這麼多年過去年歲長了,容貌卻沒太多變化,仍像多年前的午休醒來一樣。眼神清明,表情認真,開口打破時光的錯覺,說:“我已經完成你要我做的事了,‘何樂不為’該還給我了。”
“......還給你。”紀延廷緩慢重複他的話,眼睫低垂著似在思考,“那之後呢?”
“之後?”禾樂疑惑。之後就是他搭飛機回國,紀延廷繼續當他的二少爺,或許會因為逃婚與傅岐有些爭吵,但問題應該不大,畢竟還是一家人。
看他疑惑的表情就知道禾樂沒有想過還有以後,松開捏熱的卡片手從口袋離開,紀延廷說:“放在家裡了,過兩天我再還給你。”
禾樂搖搖頭,“那算了,你處理掉吧。”
紀延廷的目光突然變得冷冽,陰惻惻地射過去,像突然變了一個人,從彬彬有禮的虛假皮套變回從前的大壞蛋。他越過兩人中間不存在的中線欺身靠近,語氣冷酷,“‘何樂不為’真的有那麼大魔力值得讓你不遠萬裡回來兌現?”
沒等回答,接著下一句:“既然這麼大魔力為什麼又不要了?還是說你只是想回來看看我的熱鬧,看看我有沒有變成傅岐的可笑傀儡?”他面容冷酷,咄咄逼人。
禾樂一退再退,後背緊挨著沙發扶手,瞳孔微顫,“我只是信守承諾而已。”
“既然這麼信守承諾那天十二點為什麼不來鐘樓!”這句話幾乎是吼出來的,紀延廷雙手撐在禾樂身後的沙發上形成一個絕對禁錮的姿勢,寬闊的肩背遮住燈光,巨獸般的黑影覆蓋在禾樂身上。
無論過去多少年,這個壞蛋還是壞蛋,禾樂怕得要命,緊抿著唇,呼吸不暢。
壞蛋重重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就像要把獵物拆吃入腹前的儀式。紀延廷凝視著他,忍不住伸手碰因害怕而顫抖不已的人,禾樂別過臉避開他的手。紀延廷自嘲地笑了,他就知道禾樂總有一天也會害怕他。
眼眶發緊,沉默蔓延半晌,紀延廷說:“早上十點五十,晚上十二點二十三......”
說了兩個時間,說不下去了,紀延廷突然理解了傅岐曾經對他說的一句話——永遠不要把你的痛苦展示給別人。
十三個小時三十三分,他在鐘樓等禾樂告白的時長,也是他初戀宣告失敗的時長。
自打那天之後,直至如今,他再也沒有上過鐘樓。即使那曾經是他的避難所。
告訴禾樂又有什麼用呢,那時他還那麼小,許多事情不能自己作主。變故發生在一瞬間,就算是大人也不能理智應對,更何況是禾樂。可他走前連一通電話都不捨得給自己,是把他跟傅岐完全打上等號了吧,所以才恨得不願再見也不願再聽他的聲音。
紀延廷緩慢松開手,退回自己那側沙發,“你甚至不肯給我打個電話。”咚一聲扔下餐具,離開被窒息籠罩的一隅。
禾樂失神了好一會兒站起來,看著窗前落寞的背影,這麼多年過去紀延廷好像還是很孤獨。
“紀延廷。”他低聲喊他,糾結半瞬,艱難地開口:“我只是想再見你一次,所以才回來。沒有別的什麼亂七八糟的原因,只是你給我打電話了。”
“......”
挺拔的肩膀塌了下去,紀延廷下頜線繃緊,他知道的,他一直知道禾樂是怎樣的一個人。善良、開朗,像太陽一樣照亮每一處陰暗面,怎麼會因為傅岐是他爸就給他判了連坐。禾樂不恨他,也不再喜歡他而已。
如果知道最後是這樣的結果,他從一開始就不該對禾樂産生多餘的心思。錯的是他的心,是他,連自己的器官管控不了,他還是傅岐口中那個軟弱沒用的兒子。
眼眶發緊地盯著禾樂,紀延廷咬住牙關,嘗到舌尖的血腥味。他恨不得一口咬斷禾不出那些令自己心煩意亂的好聽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