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也沒抱著一定要拍到飛禽的期待,只是想找個地方放空一下,整理思緒。他拿出零嘴跟大爺分享,大爺笑他不是來拍鳥的只是來玩兒的,“不會逃避學習跑出來跟大爺殺時間的吧。”
“剛期末考完了現在放寒假呢。”
“學生不最喜歡放假了,你倒有耐性跑這旮旯地來拍鳥。”
禾樂彎了彎眼睛,你一言我一語地跟大爺嘮嗑。很快,幾包小圓餅見底,他從包裡扯出一個塑膠袋把垃圾收拾起來。
這時,有人驚呼,他偏頭看了一眼——一群成年體的東方白鸛掠過。所有人默契地噤聲調動相機,禾樂動作利索緊隨其後。
顧不得剛收拾好的垃圾又散開,他緊張地調整鏡頭,準確捕捉到其中一隻白鸛附身叼起魚的一幕——橙色喙緊緊咬著魚,那尾離水的魚拼命掙紮,誰都以為它沒救了,這時,飛來另一隻小型猛禽,一下子從白鸛嘴裡把食物搶走。
禾樂一時沒認出來那猛禽是什麼品種,只覺得震驚,小小身體竟有這樣的膽識。白鸛與棕褐色的猛禽打起來,白鸛最末端的羽毛是泛著青和紫的深黑色,打架的動作很優美,翅膀展開的線條如同芭蕾舞演員。
棕褐色猛禽的翅膀和頭部被啄傷,鮮紅的血沾了幾滴在白鸛身上。最終,白鸛以絕對的體型優勢贏得了勝利。
吃飽後,它站在濕地上,敏銳地看過來透過鏡頭與禾樂對視。禾樂愣神許久,似為候鳥銳利的眼神著迷,一直看到它離開。
他喜歡上攝影的契機源於一場飛禽攝影展,那時候他才八九歲的年紀,學校組織去展館,只一眼,他便被那些生機勃勃的飛禽迷住。幾乎要穿透鏡頭的生命力深深打動了他,那天回家後他便跟媽媽提了想要一臺相機的願望。
這麼些年來他拍過的鳥很多,大型猛禽,小型家雀各個型別都有一些,但還是第一次拍到東方白鸛——鳥屆大熊貓。還是打鬥場面,它雪白翅膀上的血似是它的勳章,實在是震撼。
禾樂一瞬間如同回到了八九歲第一次逛飛禽展,被那股沖破所有束縛的生命力征服。
回家後他把照片匯出來,發了一份給紀延廷,當作是他送自己藍焰火的回禮。如此想著,他又情不自禁地點開12月31日的藍焰火,忍不住猜想紀延廷有沒有給別人送過煙花。
紀延廷沒有回訊息,他也在為鳥的事情揪心——點點病了。鸚鵡熱,眼睛紅腫,消化不好,需要隔離治療。
他心情不太好,很晚才看到禾今天去觀鳥,拍到了一級保護動物。
心下微動,電話就撥了過去,語氣聽不出特別,“還拍到別的嗎?”
“沒有了。”禾樂說只顧著看,所以沒有拍太多。
紀延廷嗯一聲算是應了。
禾樂一下子就從他的語氣中讀出些沉悶來,雖然紀延廷總是不好好說話,但是現下他的聲音與平時很不一樣。
“你今天做了什麼?”禾樂試探地問。
紀延廷合衣躺在沙發上,眼睛看著空下來的鳥架,沒有多加掩飾,“點點病了,我剛送它去醫院。”
“怎麼會這樣!”禾樂一激靈從床上坐起來,被子滑下,“什麼病,嚴重嗎?我可以去看看它麼?”
“鸚鵡熱,不算特別嚴重,但是會傳染,需要隔離治療不能探望。”紀延廷耐心地一一回答他的問題。
禾樂似乎能透過電波感受他的難過,溫聲安慰道:“會好起來的,你別太傷心了。”
“嗯。”紀延廷嘴角拉平,沉默幾秒,道:“好像不行呢,沒有點點陪著,我吃不好睡不好。”
“那怎麼辦啊?”禾樂站起來原地走了幾步,有些焦心,“你不吃飯不睡覺抵抗力也會下降的,到時候點點回來你又病倒就得不償失了。”
“可是我很想他,那怎麼辦才好?”
禾樂給他出主意,“你手機不是很多點點的照片和影片嘛,你看那個呀。”
“照片沒有聲音,影片錄得也不清晰,我想聽點點的聲音。”紀延廷學他說話的語氣,“要怎麼辦呢?”
禾樂冥思苦想,“給寵物醫院打電話,請醫生幫忙把話筒放在點點前面?”
“不行。”紀延廷說,隨後他很自然地接下去,“你學鳥叫給我聽聽吧,樂樂。”
“做夢!”禾樂生氣地結束通話電話。
紀延廷看著黑下去的螢幕漾起一抹笑,他開啟寵物監控,開始看點點之前的影片。看完一個,退出,點選下一個。目光忽地掃到日期為12月31日的片段,手指懸在上方,片刻,點開。
觸感遊戲,幾歲了還玩這個,平直的嘴角揚起弧度。他拉動進度條,跳到翌日,給禾樂塗完藥後他慌慌張張跑回家,臉色有些微妙的變紅。為什麼要臉紅呢,樂樂。
手指停留在臉色緋紅的人上,紀延廷久久注視著,眼神露骨得好像要把影片中的人揪出來。這時腦海中又回響起紀楨的警告——不要做可控範圍外的事情。
他還沒有能夠跟傅岐抗衡的能力,如果貿貿然出手只會讓那個笨蛋受到傷害。這麼傻,只要知道吃和睡還有拍照就好了。
紀延廷深呼吸,把身體的沖動壓下。從小到大,他最引以為傲的能力就是忍耐,無論是忍耐痛楚,還是忍受誘惑,他都有絕對的自信。
沒關系,三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