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草稿本啪一聲掉在地上,露出下面一頁禾樂的亂塗亂寫,“海大!海大!”很多個“海大”,還有零星幾個“紀延廷”,但是又胡亂塗掉。
“你要考海大?”紀延廷放開他,彎腰把草稿本撿起來。禾樂尚未從剛剛那個突如其來的懷抱中抽離出來,胡亂點點頭,很忙亂地收拾卷子和筆袋。
心髒怦怦怦跳動,手指無法控制地微微顫抖,他眼睛放在筆上,卻怎麼都對不準筆蓋,還不小心在掌心畫了一道長長的紅線——從食指下方一直延伸至尾指側面。
噠——
紀延廷幫他把筆蓋上,垂眸看著他的發頂,“海大什麼專業?”
“不知道,還沒想好。”他磕巴地說,抱起卷子就往外走。紀延廷緩步跟在其後,腳步輕得幾乎聽不見。禾樂把卷子胡亂塞到書包裡,跑廚房倒水。
他不自然地抬手摸了摸臉頰,咕嚕咕嚕喝下一大杯水,一回頭,就是一道高聳結實的牆。手一鬆,玻璃杯砸下去發出不小的動靜,他慌亂蹲下,紀延廷按住他,“別動。”
一片玻璃劃過他的腳背,瞬間,雪白的腳丫子上拉出一條紅紅的血線。紀延廷掐著他的腋下把他拎出去,找出搬家那天紀楨送來的暖房禮物——醫藥箱。
禾樂呆坐在沙發上,腦海中像有個開水壺在燒,尖銳嗡鳴不斷。
他屬於冬天手腳冰冷的那型別人,腳上並沒有太明顯的痛感。忽而,溫熱的手握住他的腳掌,那痛感就放大了。禾樂不安地往後縮腳,但無奈力量懸殊,紀延廷握得他很緊。
“我自己來就好。”他伸手去要棉簽,紀延廷避開他的手,沒說話把沾了碘伏的棉簽輕輕掃過腳上傷處。像羽毛拂過,很輕柔,又有些癢。
禾樂的手搭在膝蓋上借褲子布料抹去手汗,嘴角緊緊繃著。
紀延廷十分專注地為他上藥,貼上創可貼。“很疼?”他抬起頭問。
搖頭。
“那怎麼這副表情?”
這副表情是什麼表情禾樂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心跳快得好像要從嘴巴飛出去,所以要緊緊關閉閘門才能不洩出。過了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謝謝你啊,紀延廷。”
紀延廷“嗯”了一聲,收拾好藥箱放回去。
旋即,禾樂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他說:“對不起。”
紀延廷疑惑地轉過頭,挑起一邊眉毛,“你做什麼虧心事了?”
“打碎了杯子。”禾樂說。
“我又不要你賠。”
“還有。”
“什麼?”
禾樂的眼珠子晃了晃,神情很不自然,“沒有做好你圈的題目。”
“我自己都不做試卷,你沒做就沒做了,有什麼好對不起的。”他放下藥箱,咔一聲把抽屜推回去,轉身朝禾樂走來。
一步一步,距離縮短,禾樂專注地看著他,很小聲地又說了一遍對不起,“以後可能還有很多要麻煩你的事。”
“比如?”
禾樂不敢看他的眼睛,硬著頭皮似是而非地說:“等真的發生了再告訴你吧,我也還不知道是不是呢。”
回到家,禾樂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又撒癔症一樣往花園跑,天寒地凍去澆禾太太精心侍候的月季,被禾太太抓著教育了一通才消停下來。
洗過澡躺在床上,躁動的情緒稍微平複,他抬起右手按向左胸靜靜感受與白天不同的心跳,平緩、規律。血管觸電一般的酥麻消失了,他有些失望地打量掌心的紅線,中性筆就是難洗,可還有一些難以洗掉的東西蘊藏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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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學期最後一個假日結束後就全面進入複習狀態,禾樂那點少年心事被拋到九霄雲外。一鼓作氣考完期末考跑回家,高興地讓禾太太把他想要的那個相機放進購物車。
禾太太笑笑,“看來這次考得不錯。”
禾樂高興得直哼哼,“我有預感至少會進年級前三十。”他說得較為保守,但臉上小表情藏不住的雀躍。
“考多少名媽媽都給你買,獎勵我們樂樂最近這麼努力學習。”
“那不一樣,我要有目標有達成,這樣換取獎勵才有成就感。”
禾太太摸摸他的腦袋,“真棒,辛苦了樂樂。”
沒過幾天新相機到手,禾樂垮著相機包跑各個公園拍照。海城氣候溫和,許多候鳥會過來這邊過冬。禾樂周圍都是上了年紀的大爺,打趣他小夥子跟老頭子們搶機位。禾樂跟他們聊了一些拍候鳥的訣竅,坐回自己的折疊凳耐心等飛鳥來。
這是一個很枯燥的過程,需要極大的耐心,常常蹲點許多天也沒有收獲。所以他內心十分欽佩身旁的這些大爺,他們每天一大早就來蹲點,一蹲就是一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