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樂贊同地點點頭,又渴極了似的抓起杯子喝水,“我媽媽想邀請你明天來我家,她要做新年蛋糕,感謝你給我補習。”
纖長的睫毛微垂下來掩蓋了眼中的內容,安靜片刻,紀延廷才說:“可能不行。”
禾樂沒有強求,猶豫一小陣,他委婉地問:“你還是不習慣和別人一起用餐嗎?”
電影播到末尾,主角一家人迎來聖誕節早晨,快樂地圍著巨大的聖誕樹拆禮物。喧鬧歡樂的背景下,是紀延廷沉默冷酷的側臉。他似乎不喜歡這樣的結尾,拿起遙控器換下一部——又是一個糟糕的、手忙腳亂的開頭。
他的臉浸在燈光下,羊絨似的肌膚很薄,透著青色血管,順著修長脖頸蔓延。禾樂倏爾發現,他的側臉與海廷美術館門口掛的那張照片很相似,紀延廷,長得很像他媽媽。
“是啊。”他輕聲說,隨即擰過頭目光直白地看向禾的。”
正臉又不像了,只是像他自己,紀延廷。禾樂順從地點點頭,道:“那明天媽媽做好蛋糕後,我送過來給你吧。”
歡樂的音樂再次播放,主角小孩高興地慶祝自己在聖誕節獨享大房子,可以隨心所欲玩耍。紀延廷意識到那段音樂極其響亮,深入腦海,就像有個快樂的小鬼鑽進他的內心城堡,這裡蹦蹦,那裡跳跳,沒完沒了。再不加以制止,馬上就要遇上大麻煩。
可,實在是太過於高興,莫名的高興。藏在心底許久的秘密被人發現居然不是緊張或煩躁,好似他早就期待著有人發現他的秘密,跟他說沒關系,那我們就不去餐桌上吃飯了,我們躲起來吃,吃很多好吃的,不讓那些大人知道。
心底暗流湧動,但面上不顯,紀延廷抿著唇,微頷首,“行吧。”
禾樂左側臉頰上的小酒窩露出來,嘴角勾著,高興之餘給他打預防針道:“我媽媽很久沒做蛋糕了 ,可能跟蛋糕店的沒得比。”
紀延廷彈了一下他的腦門,輕笑,“我又不像某人那麼挑食,如果可以的話不是奶油草莓蛋糕就更好了。”
“你不喜歡?”禾樂大為吃驚,因為已經吃過一些東西墊肚子,所以他只吃了四分之一的蛋糕,而剩下的四分之三都是紀延廷包圓,可他居然不喜歡吃奶油草莓蛋糕!
紀延廷搖頭,提醒他道:“樂樂你買的蛋糕是八寸的。”
禾樂訕訕地撓臉,“店裡只剩這個了。”
·
翌日,禾太太接到外帶蛋糕的訂單,貼心地準備了杯子蛋糕方便攜帶,另外廚師還做了別的糕點。禾樂塞了一書包的卷子,拎著糕點出門。
點點對於他的到來已經不會驚訝了,甚至連翅膀都不撲騰一下。禾樂放下糕點,率先把前兩天做好的試卷拿給紀延廷看,“你圈的好幾題我都搞不懂。”
紀延廷掃了一眼,拿過筆幫他畫輔助線的功夫,禾樂徑自開啟盒子捧著蛋糕開吃,還貼心地把水果上的奶油擦幹淨喂給點點。紀延廷瞥了一眼,明知故問:“不是拿給我吃的?”
“還有那麼多呢,又不是不給你吃。”
紀延廷沉下聲,“過來,做題。”
禾樂不滿地撇撇嘴,絮絮叨叨跟點點說:“點點我要去闖關了,等我勝利歸來再跟你玩。”那模樣不像要做卷子,活像是要去西天取經,臉色相當沉重。
當人需要專注做某件事的時候,世界上所有東西都會變成誘惑。禾樂的視線再一次飄過去,紀延廷慢悠悠地吃蛋糕翻他書包裡的月刊。
這不就是在故意引誘他!
禾樂把筆拍在桌上,發出驚不走點點的聲響,“你之前不是說給我展示你的學習空間,我要在那裡學習,你太妨礙我專注了。”
對於這樣的故意找茬紀延廷不置可否,聳聳肩帶他進房間。他的臥室連著書房,沒有做結構隔斷,只是做高了一級樓梯。書桌非常大,很整潔,背後的書架擺了許多英文原版書籍。
書房區域還有個小書房——舊式電話亭一樣的一個小空間,只擺放桌椅,臺燈都沒有,頂部有智慧光源,門上有個小窗。是一個小型密閉的單人自習室。
禾樂好奇地拉開門坐進去,在裡面認真寫了十分鐘卷子就受不了了。實在太安靜。完全沒有任何雜物打擾,人彷彿被投擲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頭腦過於清醒專注得不像現實。
扭過頭,唯一的小窗戶外是紀延廷的下巴還有微敞開衣領下的鎖骨,這人怎麼能每天在這樣的空間全神貫注地學習。禾樂洩氣地想,有些分數自己註定掙不到的,他還是比較喜歡充滿誘惑力的世界。
他埋頭在紙上塗塗畫畫,敲了敲門上的玻璃,紀延廷彎下腰見他舉起草稿本。
一幅簡筆畫——火柴人坐在方正的課桌前,手執筆,頭頂一個哭泣臉。
下一頁,火柴人放下筆,頭頂變成了氣泡,正想著零食、漫畫、照相機。
下一頁,火柴人把氣泡戳破,從一個長方形門框探頭出來,這時另一個高一些的火柴人走過來,眼睛斜斜勾起,準備生氣的模樣。
小玻璃窗外,紀延廷面無表情地給他的連環畫比了個大拇指。
禾樂把草稿本拿下去又刷刷地寫,“不喜歡在這裡學習,太安靜了。”文字彷彿有了語氣,能聽見他絮絮叨叨抱怨的聲音。
紀延廷沖他招招手讓他出來。
禾樂接著翻去下一頁,“還是喜歡在你旁邊學習。”
登時,學習隔間的門被拉開,禾樂原本靠在上面借力,不可以避免地往前倒去,剎車失控一般沖進紀延廷懷裡。他一隻手抓著門把,另一隻手順勢摟住禾樂後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