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佑和瞿式耜二人尾隨那個武官追至出事考生的考舍前,那武官就下令:“來人,開鎖。()”
“不可!”不但瞿式耜和黃佑大喊,就連隔壁考舍那個考生也跟著叫了一聲。
黃佑怒喝一聲:“幹什麼,不許開鎖,否則,軍法從事。”
這個時候,那武官才意識到黃佑不但是這場公務員考試的監試官,也在寧鄉軍中排名第二。作為孫侯爺的首席幕僚,寧鄉軍中有一半的人都是他帶出來了。頓時身子一凜,站住了。
黃佑:“不許碰他。”說完這句話,他才定睛看過去,這才將那個暈厥過去的考生看得清楚。
只見,在昏黃的燈光中,那人大約四十來歲,又老又瘦,身上的衣裳也很是破爛。此刻的他正撲倒在考舍的柵欄上,一臉蒼白的臉剛好嵌在兩根木樁之間。
大約是受到燈光和這麼多人的刺激,那人的身體突然一動,眼睛緩緩睜開,眼神也顯得麻木
。
看到外面全是人,考生好象清醒了些,眼珠子轉了轉,有了一點靈光。
黃佑心中就算有千萬句話要問,可此刻卻不是問話的時候。就沉著臉喝道:“我是本期揚州鎮公務員考試監試官,揚州鎮副總兵黃佑。考生,報上姓名籍貫。”
那考生嘴唇動了動,虛弱地說:“回監試……試官的話,晚生乃是……乃是……”接著就大喘了一口氣,“乃是通州西亭鎮生員周仲英。”
黃佑:“周生,本官問你一句,你究竟還考不考?若支撐不住,本官就開鎖放你出來。”如果這個叫周仲英的人放棄這場考試,他立即就會叫人將他扶出來,關進貢院一間乾淨的房子裡,然後灌進去一口糖水,等到考試結束,問完話之後就送回家去。
卻不想,這一句話讓那正處於迷糊狀態的周仲英就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身體猛地一顫,聲音大了些:“我要考,晚生要考。”眼睛裡滿是哀求。
黃佑看了瞿式耜一眼,主考官瞿式耜點點頭:“可以,反正還有不到半個時辰就考完,咱們不能懷了規矩。”
周仲英面上露出一絲狂喜:“多謝大主考,多謝監試官。”
說完,他掙扎著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朝座位上走去:“這可是晚生等了一輩子的機會,這可是晚生等了一輩子的機會啊!”
實在是太虛弱了,周仲英走不了兩步路,就撞在牆上,只聽得“咚”一聲,整間狹小的考棚都在顫抖:“我要考,我要考,我已經等了一輩子了,再不能等了。”
這個時候,隔壁那個考生突然發出幽幽的哭聲:“仲英老哥,仲英老哥,你這又是何必呢,何必呢?”
沒錯,這人就是連祈年,見同學餓成這樣,禁不住失聲而哭。
瞿式耜和黃佑本欲要走,可聽到這哭聲,看到周仲英坐在座位上,提著筆不住地在卷子上寫著,二人就好象被魘住了,卻是一步也挪不開。
卻見,在幽幽的燈光中,周仲英那條消瘦的身子被燈光拖曳出長長的影子,就如同一條孤獨的小黑魂
。
周仲英一邊寫,一邊吞著口水,喉節上下滾動,發出如同哭泣一般的吞嚥聲,好象是用要口水來壓住腹中的飢火。
可他餓了這三日,身上早就沒有了力氣,沒吞一口唾沫,身子就下意識地繃緊張,眼睛裡泛出一點淚花。
“媽媽,媽媽……”他小聲地叫著。
突然間,瞿式耜和黃佑心中一酸,眼睛同時發熱。
這二人一個是進士,一個是舉人,科舉場上的不易,窮人家讀書人的艱苦,都是清楚的。也知道,眼前這個窮得渾身破爛計程車子,在求學上進的道路上,走得是多麼的艱難。
看到眼前這種情形,二人又想起自己當初讀書考試時的模樣,頓時無法自執。
“哎,黃兄,走吧。”瞿式耜嘆息一聲,這才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咱們一個是主考,一個是監試官,不應該站在這裡的。”
黃佑默默地點了點頭。
好在不到半個時辰,考生們就交卷出了場,那個姓周的生員也沒有餓死在考場裡。
本來,黃佑本打算叫人去將這個周仲英叫來問話,問他地方官究竟給沒給他那十元錢路費,其中是否有貪墨情狀。但按照科舉考試的制度,考官和監視官在卷子沒有閱完榜單沒有排出之前,任何人都不得離開考場,還得在這貢院裡隔離一段日子。
規矩就是規矩,任何人都必須遵守。
黃佑知道孫元對這次公務員考試看得極為要緊,內心中也隱約覺察到孫太初這是在同東林,甚至是朝廷搶奪士心。朝廷和東林的科舉考試走的是精英路線,而孫元則專一用官位和俸祿收買失意知識分子和底層讀書人。
相比起這個重大的政治任務,區區一個縣官的貪汙又算得了什麼,且按下不表,等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