糧長,糧長……
孫元心中的念頭只一動,立即就將冒成為何前倨後恭,以及這事中所蘊涵的風險想了個通透。
心中冷笑:本以為讓我做這個糧長是周知縣的提攜,可如今看來,肯定是雷泰和冒成想出來的毒計。嘿嘿,糧長制乃是明朝開國時制定的政策,推行了將近一百年,到英宗時已是形同虛設,到張居正實行一條鞭法之後,更是再沒有人提起。恐怕,知道這一制度的人也僅限於官場中人吧!若不是我在前世讀了那麼多歷史書,還真要被這兩個小人給騙得家破人亡。嘿嘿,還真當孫元只是一個識得幾個字的普通農家子弟?
不,這個糧長是萬萬做不得的,如今,應該第一時間找到周知縣,請他收會成命。現在,我孫元也只有周象春這棵大樹可以倚靠了。
想通這其中關節,孫元表面上卻顯出一副感激模樣,回禮道:“冒保正你說的是什麼話,說起那日的事情,還是我孫元年輕氣盛,不曉事,正想敬你三杯,賠個禮呢!”
冒成:“呵呵,咱們是梁山弟兄,不打不相識,越打越親熱。如此,就去吃酒吧。”
心中也是冷笑:果然是個沒見識的蠢物,這次你是死都不知道如何死的。
就伸出手來挽住孫元的胳膊。
孫元卻掙脫開去,笑道:“別忙,我還忘記了一件事,縣尊大老爺在錄取孫元的時候說過,叫我上糧進城這天去他那裡走一趟。現在已是午時,不能再耽擱了。不過,既然冒大哥如此熱情,我若是推脫,卻是駁了哥哥的顏面,要不這樣……”
他轉過頭對孫李氏說:“娘,已經是午飯時間了,要不你就同冒保正去吧,等下我再來酒樓同你匯合。”
“娘去……”孫元母親一呆。
孫元微笑著又看了冒成一眼:“保正,孫元去去就過來。”
冒成看了孫李氏一眼,心中叫了一聲晦氣:這老乞婆身上又是泥又是灰,我若同她坐了一席,還不叫人笑話死!
可讓他穩住孫元,叫這小子生不起一絲懷疑的計劃是雷泰交代下來的。一想起姐夫那張陰騭的臉,冒成心中卻是懼了,連連點頭,強笑道:“是是是,我就先陪老夫人吃飯,孫元兄弟你可要快去快回啊!”
“一定,一定。“孫元連連點頭,顧不得母親在後面喊,大步出了西門官倉,大步朝縣衙門走去。
一路上,想起這事,被風一吹,那寒氣就好象要將自己吹透了。
“好歹毒啊,看樣子,冒成和雷泰兩個小人,不但要我孫元的姓命,還想滅我孫家一門啊!”
所謂糧長,就是明朝開國初期的一種賦明太祖鼓搗出來的一項賦稅制度。明初朝廷實行的都是實物賦稅制度,規定凡每納糧一萬石或數千石的地方劃為一區,每區設糧長一名,由政府指派區內田地最多的大戶充當。
糧長的主要任務為主持區內田糧的徵收和解運事宜。但在其後的五六十年中,糧長更陸續增加了以下各種職權,如:擬訂田賦科則,編制魚鱗圖冊,申報災荒蠲免成數,檢舉逃避賦役人戶和勸導農民努力耕種並按期納糧當差等;後來,在某些地區,糧長往往包攬地方事務,掌握鄉村裁判權。糧長犯罪,一般又得援用較之平民遠為輕的例。
可以說,一地的糧長是實際明朝統治階級的基層組織,權力比起鄉紳和裡、保長還要大上許多。因此,當時多由地方上的名們望族的族長擔任。
再後來,甚至有糧長出任一省布政使的情形。
可惜,到後來,尤其是江南一地,隨著土地的大量兼併,小自耕農大量破產,擁有大量土地的望族名門有免稅的特權。如此一來,地方上可用的稅源越來越少,而每府每縣每年所應該繳納的賦稅一經核定之後,除非中央同意,一般都不得無故變更。
這樣一來,收繳上去的賦稅越來越少,要想完成朝廷核定的收稅任務也越來越難。作為直接經手人,糧長必然要承受極大壓力。
況且,運送糧食的腳伕的工錢也得由糧長自行墊付,等夏、秋糧解運到地頭,入庫之後,上頭才會將按照比例支付一定的盤纏,也就是運費。可明朝政府是出了名的吝嗇,這個比例一般都在一成以下,低到可以忽略不計算。
以前土地沒有大量兼併的時候,糧長還可以依靠特權盤剝普通百姓,一趟解運下來,還能賺上一筆。可到後來,由於隨著可徵收的錢糧的減少,做糧長逐漸變成了賠本買賣。到最後,京運一次,做糧長的在運輸上陪進去的錢財竟達到所押運糧食的七成。可以說,一旦做了糧長,那就是破家滅門的大禍事。
也鑑於此,再加上張居正的一條鞭法的推行,糧長制度這才逐漸湮滅在歷史的長河之中。
今年,北方几省被後金建奴搶成一片白地,又被農民軍禍害,秋收已然無望,京城和北方几省立即陷入物質短缺的窘境。也因為這樣,朝廷這才在江浙重新實徵,希望以南米解京城百姓吃飯的燃眉之急。
實徵必然涉及到運輸問題,於是,雷泰索性讓孫元做了糧長一職。表面上看起來,孫元好象是得了一個極大的機遇,從一個普通農戶搖身一變擠進了縉紳隊伍。
但實際上,如果孫元真的做了糧長,也不需要押送糧米去北京,只需帶著隊伍走上幾百里路,光這一路上的消耗,就能出現一筆巨大的虧空。孫元家徒四壁,到時候也只有去跳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