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問她什麼時候回去,她也從來不問他下一個行程即將去哪裡。
彼此之間似乎在慢慢形成某種默契,某種在一起的時候竭盡所能地親暱,而一旦分開,彼此又互不干涉的默契。
……
林躍到病房的時候大概九點左右,以為崔莉的父母都應該到了,可進去只看到她的兄嫂。
嫂子是一直在這邊照料陪床的,但並非無償,崔莉按照外面護工的價格給她支付報酬。
至於哥哥,早晨才趕到,主要過來作為親屬籤一些手術的相關協議。
十點的手術,九點多就有護士過來推人了。
原本一直還算平靜的崔莉突然拽住了林躍的手。
“能不能陪我到手術室門口?”
林躍以為她緊張,拍了拍她的手背,“沒事,我陪你過去。”
她哥哥聽到立馬湊上來,“…好,讓她去……她去更好,起碼比我懂……”
男人操了一口方言,林躍費勁才聽懂了大概意思。
親妹妹做手術,父母一個都沒到場,連哥哥也縮在後面,甚至連陪著走幾步都不願意,這令林躍多少有些不解,但崔莉臉上沒有絲毫表情,甚至連生氣和難過都沒有,似乎已經司空見慣。
林躍一路跟著推車,崔莉一路捏著她的手指,一直到病房門口,護士要求家屬離開,崔莉卻拽得更緊。
林躍有些無奈,安慰她:“別害怕,醫生都說了,你的情況並不是很嚴重,而且這種手術現在已經很成熟了,沒什麼危險性,只需要躺在手術檯上,一針麻藥下去,等你醒過來的時候手術就已經做完了。”
但似乎這樣的安慰絲毫不起作用。
崔莉的眼睛紅了,裡面已經泛出潮氣。
要知道她多堅強啊,以前吃多少苦受多大委屈都不會哼一聲,林躍一度覺得她整個人都是鐵做的,裡面不含一滴水份。
現在看到她哭,林躍的鼻子也開始泛酸。
“幹嘛啊,都說你不會有事了,真的……真不會有事……”她開始語無倫次,有些亂了陣腳。
推崔莉的護士見狀,勸:“…這種手術我們一個月就要接好幾十臺,你這還算幸運的,割掉就能活,但很多人連這樣的機會都沒有,所以想開點,只要身體能夠康復,比什麼都強。”
護士說完朝林躍使了個眼色,示意林躍把手鬆開,可崔莉死活不撒手,最後護士將她的手指一點點掰開,把林躍推到邊上,“強行”將人推進了手術室。
門被關上,很快上面的警示燈便亮了起來。
林躍呆呆站在門口,突然明白過來,崔莉剛才抓著她不放,不是因為她緊張,也不是因為她害怕,而是為了某些即將到來的“失去”而感到絕望。
子宮和兩側輸卵管全切,類似於挖掉所有病灶和可能發生轉移的器官,這是一個聽上去“萬全”的方案,但同時也剝奪了她作為女人和母親的權力。
這一輩子,她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也不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
林躍腦中似乎瞬間被崔莉臨走前那個表情填滿。
她的痛苦,掙扎,不甘,完全來源於對命運的恐懼和對未來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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