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如其人,請。”曉月後撤一步。
蕭殊嘆了口氣,提起筆,許多年不曾寫字,突然拿筆還真有些不適應,靜靜思索了許久,直到筆尖的墨汁快要滴落到紙上時,蕭殊眉頭一展,眼中再不存半分情緒,唯有劍意彌散開來,落筆成字。
偌大的一個劍字落在紙中央,其劍意幾乎要透紙而出,曉月看了片刻,初覺其字殺意沛然,劍氣沖霄,宛若萬千劍潮迎面而來,直要將這天地都撕碎,片刻之後又如潛龍在淵,盡斂銳氣,其勢深藏不發,最終盡數散去,歸於一字之間。
曉月深深吸了一口氣道“好一個劍字,施主劍道已達返璞歸真之境,不過,和尚有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蕭殊放下筆,轉頭道“但講無妨。”
“字如其人,這個劍字便印證了施主的劍道,可卻也僅此而已了,施主的劍道,始於劍,也止於劍,和尚雖不修劍道,但世間萬法自是殊途同歸。”曉月本為佛道宗師,修為並不比蕭殊低多少,整個雲寺,乃至嶽州唯有他邁入天玄境,幾乎不老的容顏便是根基深厚的表現,他的見識絕不比天璣子差,而這也正是蕭殊所欠缺的。
蕭殊面色一變,曉月一語中的,這恰正是他正苦惱之事,是他的瓶頸所在,始於劍也止於劍,如何突破,前路又何在?
“還請曉月師父指點。”蕭殊畢恭畢敬的說道,他從來不會自持修為境界而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若有人能教他,莫說曉月這等佛道宗師,便是尋常人他一樣能敬其如師。
“天下劍道萬千,各不相同,但入得天玄境的有幾人?更別談天人之境,白日飛昇了,施主只持其一便能達此境界,實屬不易,但也僅止於此了。”曉月拿起那副劍字,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蕭殊不言,只是靜靜聽著。
“施主心中有劍,手中也有劍,自然容不下其他,可劍道絕非止於一劍而已,劍道之所以能以道稱之,便是因為其包容萬千,無窮無盡,若止於手中這一把劍,無異於抹了這個道字,只剩下了劍,道之玄妙非言語能表,和尚能說的也僅此而已。”曉月說著心中所想,這是他對於道的理解,他雖然不懂劍道,但正如他說的,萬法殊途同歸,自有相通之處。
“可若舍了這把劍,我又該如何證道?”蕭殊問道。
“施主你說,為何此處會有一盞燈,是因果或是自然?”曉月指了指房內唯一的一盞燭燈問道。
蕭殊聞言恍然道“此處無燈,無你,亦無我。”
“那施主可還要證道?”曉月面帶笑意的問道。
“用什麼證道?”蕭殊笑著反問。
“用劍。”曉月說道。
“劍?我心中無劍,手中也無劍,無物可證,無道可證。”蕭殊莞爾一笑,話音落,只見一道紅芒自天外飛來,穿過窗戶,徑直落在蕭殊面前。
“施主妙慧,以劍入道,修得至上妙法,恭喜。”曉月彎身朝蕭殊行了個禮。
蕭殊輕輕握住紅葉,那萬千劍道照舊衝擊著他的心神,不過此刻蕭殊心中已然無劍,空洞一片,那些劍道不僅影響不了他,只要蕭殊想,還可以隨意施展,劍心再凝,但凡那一夜來過的劍,同一時刻都在鳴顫,雀躍不已。
南城萬劍坪,數萬柄斷劍不住的震顫,以至於整座南城都能隱約感受到地面的震動,這裡的每一把劍都曾被蕭殊拿起,無邊的劍意已然彌散至此。
湘玥樓上,白衣女子一人獨自撫琴,琴聲忽止,她看著萬劍坪的方向自言自語道“這便是你說的忘我劍者嗎?”
“誰啊,大半夜又不睡覺!”王半仙揉著亂糟糟的頭髮,一臉氣悶的踹開被子,從床上爬了起來,整個屋子內,床,桌子,椅子都在震動,把他好好的美夢都給驚醒了。
他掐指一算,卻不禁瞭然笑罵道“又是你這個小子,命還挺硬,真不讓人安生,毀我兩次美夢了,老道遲早得找你算賬。”
心結解,劍道復,但他仍未突破至天人境,不過也已非天玄之境了,此刻他比之曉月還要高了半個境界,至此蕭殊方能說上一句,劍道無漏,一性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