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瘦了啊。”顧琬在一旁幫著整理袍子,見顧秀才穿著她新制作的長袍,依舊空蕩蕩的,難免有些心疼。
很顯然,別看顧秀才咬牙將顧承簡這個長子除族,心裡對這個兒子依舊是惦記著的,生怕這個兒子在外頭吃了虧,甚至被人欺負了去。
“寬鬆些好,活動起來也利索些。”顧秀才笑了笑,反過來寬慰道。
“爹,那過兩天跟我回縣城那邊住唄。”顧琬提議道,甚至都不介意顧秀才才顧顯顧旦這倆孫子也一道帶去。
沒辦法,她那二哥此前吃了個不小的虧,差點連小命都給丟了,這會兒還病怏怏的。
這事兒,還得從顧琬被迫留在蓮花峰上那年裡說起。十月初九那天,顧三妮成親。十一月底農閒時,朝廷例行服徭役,依舊修堤壩。
雖說每年冬季裡徭役伙食並不差,可架不住勞動強度不小,幾乎年年都有人出意外。即便能活著回家,這人也多半去了半條命,黑瘦黑瘦的,得小心調養很長一段日子才能緩過勁兒來。
所以,但凡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會咬牙湊些銀錢,以銀抵徭。
不曾想,卻出了些紕漏。顧家這邊竟然沒人通知該提前交銀錢,以抵徭役這茬事。等到想起該服徭役了,也錯過了機會。
要說顧家,沒分家前,顧秀才父子四個都在服徭役的年紀。只不過顧秀才跟顧三哥是秀才,顧承簡從武,所以都能免徭役。就連隔壁顧四叔,也因為曾上過戰場,少了一截胳膊,而免除徭役。
所以顧家真正需要服徭役的,其實就顧二哥一個。
若不是張有梁陪著顧三妮回孃家,無意間提了一句,顧秀才跟顧方氏只怕都忘了這茬事兒。而現在分了家,最近又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著顧二哥回大灣河村,也不清楚顧二哥到底提前交沒交銀錢。
很顯然,顧二哥因為忙碌,也忘了這茬事。
偏偏這次,怎麼都不讓再以銀錢抵徭役,說是往年提前以銀抵徭的壯丁太多,縣衙這邊也擔心服徭役的壯丁太少,完不成朝廷指派下的任務。
所以,根本就沒法通融。
顧二哥還能如何,只能硬著頭皮去修堤壩。問題顧二哥雖不至於手無縛雞之力,像下地插秧這樣的農活都沒怎麼幹過,更何況是服徭役去修堤壩了。
這短短几天時間,人就扛不住了。若不是背後還有人護著,只怕連小命都要留在堤壩那邊了。可饒是如此,身子也虧空得厲害,不休養個三年五載基本恢復不了。
要說這事兒,誰在背後搗鬼,還真不難查。
這不,稍稍使了些銀錢跟人一打聽,這幕後之人便給揪了出來。而這人,也不是旁人,就是此前前來家裡向顧大丫提親的那個吳童生。之後顧承簡還堅持將顧二丫許配給了他。
這小子,顯然是還記恨著顧家沒將大丫許配給他大哥吳太生這事,藉著學府那位山長好心給他安排了個書吏差事,便在冬季服徭役這事兒上,做了些手腳。
事兒鬧大後,顧秀才便給學府山長去了一封書信,將大致情況簡單地提了一下。顧秀才並非只為顧二哥討個公道,主要還是覺著這人心胸太過狹隘且記仇,一朝稍稍得了勢便乘機下黑手。說句不客氣的,這還沒考中秀才呢,就這般做派了,一旦讓這人中了進士封了官,豈不是周遭所有人人人自危?
要說也是顧三哥爭氣,那時恰巧考中了舉人,雖不是解元,排名依舊不低。再加上吳童生畢竟傷了顧二哥的身子,無形中也壞了背後那位金主的事,想要前途似錦基本是沒可能了。
這不,去年三月裡吳童生再次參加院試時,被人設了局,“作弊”當場被抓。吳童生丟了功名,終身無法再走仕途不說,還捱了板子後直接發配邊疆。
顧家這邊乘機選擇退婚,說啥也不願意與吳家這樣的人家結親。
倘若顧承簡還在,這樁婚事估摸著沒那麼容易退掉。誰讓顧承簡遠在凌昌府撫寧道,忙著喜迎他第六個閨女。顧二丫因禍得福,可算不用再嫁去吳家了。
但因為這事兒,顧二哥遭了不小的罪。唯一的閨女顧四丫,被親孃顧馮氏丟下後,便一直由顧徐氏幫著照顧著。偶爾,顧方氏跟顧秀才也會幫忙看顧一二。
不知不覺間,顧四丫就快兩歲了。因為早產的關係,身子有些弱小,倒也還算健康。
就在顧方氏準備好了哺食,顧秀才跟顧琬準備吃哺食時,顧四丫踩著小短腿,跑進了正屋。
“四丫,來,到爺這邊。”顧秀才見著顧四丫,趕忙抬手招呼道。
顧四丫卻仰著頭,站在原地,好奇地看向顧琬。說起來這還是顧琬上蓮花峰後,顧四丫一回見著她這個小嬢嬢。
“你係誰啊?”小丫頭糯糯地開口問道。
“你猜?”顧琬彎身將顧四丫抱了起來。
顧四丫乖巧地窩在顧琬懷裡,望著顧琬那雙清澈的桃花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阿孃。”
“……”顧琬手一滑,險些沒能抱住顧四丫。
“瞎叫啥?!”顧方氏對顧四丫這個嫡親的孫女,心情無疑是複雜的,見顧四丫這般稱呼她的乖寶,頓時有些生氣。
“阿奶~”顧四丫被顧方氏這般一吼,當即嚇哭了。
“四丫乖,我是你小嬢嬢,是你爹的妹妹,下次可別認錯了。”顧琬輕聲細語地哄著顧四丫。顧四丫微紅著眼圈,將頭埋在顧琬的脖頸間,貪念著那溫暖的氣息。
“我瞅著,家裡不能沒個婆娘,要不然你得了空再幫著給找個?也不求多富貴的人家,性子利索些的就好。”一旁的顧秀才沉默了許久,才慢悠悠地提了一句。
“再找?你當誰都能像老孃當年那樣,樂意給人當填房?!”顧方氏沒好氣地白了顧秀才一眼。
顧秀才因著顧方氏提到了“填房”,不由地又想到了他那個已經被除族的長子顧承簡,之後便沒了後文。
事實上,顧二哥也並不想再找個,也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顧馮氏的關係。
而顧琬這次之所以跟著顧方氏一道回大灣河村,主要還是為了春耕這事。於是簡單用過哺食後,便將她此前跟顧方氏商量好的那番話,跟顧秀才提了一下。
要說顧秀才雖說也就早年間下地幹過幾天農活,對於農事還是知道一些的。現在乍然聽到他家閨女,提議改種番薯洋芋以及玉米這些,便陷入了沉思。
顧琬見此,又添了一把柴,搬出了蓮花峰花神娘娘廟裡的空聞大師。
顧秀才那臉色明顯有些微恙,卻再次確認道:“空聞大師當真這般提過?”
像空聞大師這樣的世外高人,很多時候並不能直接言明。但顧琬是誰,既然親爹都這般問了,自然得點頭。
“爹,我是不太懂那些農時啦,可這兩年的雨水明顯不如往年是事實呀。而且今年開春後也就前兩天連著下了場雨……”
“既然乖寶都這般說了,今年便不種稻谷,換成番薯洋芋這些。”顧方氏見顧秀才遲遲沒拍板,便做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