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懷心思,一路無語。回到村裡,分道揚鑣,老穀子回來家裡,看到二大爺把院子裡的雪打掃的乾乾淨淨,當院子堆起了兩個大大的雪堆,幾隻羊兒上喂上了草料,他的心裡就有了一點點溫暖,二大爺帶給他的這一絲絲溫暖,多少衝淡了一路上的不快。他對迎出門來的二大爺報去一個微笑,二大爺問他:“人呢?”
老穀子說:“上哪找人呢,沒到張家灣,就讓老九家大小子給堵回來了,那個灰鬼也是去找人去來,沒找著。”
二大爺說:“年輕人的事,我看你還是少摻和吧。怎麼著,她也是你的兒媳婦。”
老穀子死魚眼睛翻了翻,“我”了一聲,一句話噎在喉嚨裡,沒有吐出來,他想說的是:我離不開豆花。
二大爺扔下老穀子,說:“我走了,四油的飯吃過了,你的飯在鍋裡熱著。”
老穀子回到窯裡,四油問:“找到豆花了?”老穀子“騰”地升起一股子無名火,氣不打一處來,他罵四油:“狗日的,全都是你害的。”
四油低下了腦袋,歉疚地說:“是我不好,不該宣揚你和豆花的醜事,不不不,不是醜事,是好事。”
老穀子罵他:“閉上你的臭嘴,我上輩子欠你的了,還得伺候你吃喝拉撒。”
吃過二大爺留下的飯,老穀子上炕倒頭就睡。
老九押著大棒回了家,父子倆都陰沉著個臉,誰也不理誰。老九婆姨把飯舀好,給父子倆擺在面前,父子兩個異口同聲地說:“不餓。”兩人發現說了相同的話,都要改口,卻又改成了一致的“不吃。”
大棒氣鼓鼓地回了自個的窯裡,鳳英坐在炕沿上以淚洗面,看著鳳英楚楚可憐的模樣,大棒動了惻隱之心,最無辜的是這個婆姨,他歉疚地說:“鳳英,實在是對不起你了,不是你哪裡不好,我喜歡的人是豆花。”
鳳英抹了一把眼淚,說:“你害了我這一輩子,你這樣對待我,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做下了灰事,讓人給休了,你讓我今後再怎麼做人呢。”
大棒也覺得鳳英說的在理,可他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他現在是民兵隊長,總不能娶兩個婆姨吧,過去的那一套老規矩,現在行不通了。他鐵了心了,只要是豆花活著,他就要得到她的身和心。以前豆花在的時候,這種感覺並不強烈。現在豆花不在他的身邊了,但只要一提起豆花姐來,他就會血脈僨張,他沒有忘記豆花姐,在他的心裡,一直住個一個小小的人兒,她就是豆花姐姐!豆花姐永遠地駐紮進了他的心裡。
大棒收拾了自己的鋪蓋卷,就要出去。鳳英攔住他,說:“你上哪兒去?”
大棒說:“我上我娘窯裡去。”
鳳英低下頭來,臉上突然有了一絲羞澀,她低聲說:“要不,要不,你要了我吧,怎麼著,我也是你的婆姨。”不是鳳英有多賤,她現在打心眼裡喜歡上了眼前的這個男人。從他對那個豆花的態度上,能看出來,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這樣的男人,值得她託付終身的。她這樣說,也是想盡最後的一搏,希望能留住這個男人的心。
大棒看著眼前這個美豔的婆姨,兩隻毛眼眼波光盪漾,脈脈含情,烏黑的頭髮梳成了一根獨辮,甩到了胸前,辮梢上的紅頭繩像只火紅的蝴蝶一樣,翩翩起舞。齊眉的劉海,錦鍛一般光滑柔順。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起伏有致,表現出來的是另外一種風情。單從形象上來看,比豆花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他著了魔一般,心裡想的只有豆花姐,當從四油嘴裡聽到豆花姐在張家灣的訊息的時候,他認定,自己的靈魂已經不在自己身上了,已經飛到了豆花姐的身邊。而眼前的這個女人,註定要成為他婚姻生活中的犧牲品。
大棒看著眼前的這個尤物,眼裡噴出一股熾熱的火來,呼吸也粗重起來。
鳳英顯然感受到了來自大棒的火熱,她頭低的更深了,甚至閉上了眼睛,等待著那一刻火熱的擁抱。
大棒嘆了一口氣,胳膊窩裡夾了鋪蓋捲兒,去了他孃的窯裡。
鳳英聽到開門閉門的聲音,剛剛燃起來的一絲火苗徹徹底底熄滅了,人就像一隻洩了氣的皮球,軟不耷耷地歪在了炕沿上。
老九迴天無力,但他想把鳳英留在李家,這麼好的一個媳婦兒,走了太可惜了。他又故技重演,想讓鳳英跟了二棒,肉爛在鍋裡,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說,自己家悔了婚,花出去的那麼些錢不都是扔黃河裡了嗎?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對這個大兒子徹底死了心,指天發誓,要和他斷了父子關係。
老九狠狠地瞪了眼蜷縮在炕上的大棒,“呸”了他一口,踅摸到鳳英窗前,想和她探討一下剛才自己的那個想法。
卻見窯裡黑咕隆咚,鳳英顯然已經睡了,他又回到自己窯裡,長吁短嘆地,盯著窯頂發愁,他真不知道接下來的這個爛攤子怎麼去收拾。
捱到第二天早上,老九浮腫著個眼袋,他婆姨也浮腫著個眼袋,大棒也浮腫著個眼袋,鳳英是紅腫著個眼睛。這幾個都沒有睡好,只有二棒一個人,無事人睡的安穩覺,少心沒腦地向他娘要好吃的,被他娘好一頓斥罵,灰溜溜地挑水去了。
老九畏手畏腳地進了鳳英的窯,小心翼翼地說出了自己的打算,然後雙手袖在袖口裡,低下頭來,等待著鳳英的答覆。
鳳英肺都要氣炸了,虧這個灰老漢能想得出這餿主意來,這是把她當牲**易了嗎?
鳳英看著眼前的這個老漢,臉蛋子憋得通紅,淚水直在她的眼眶裡打轉,好久她才說:“虧你能想得出來,你當我是你家的牲口嗎?想賣誰就賣誰。”
鳳英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不高,但擲地有聲,句句紮在了老九的心窩子裡,扎得他心疼。
大棒灰鬼有眼無珠,這麼精明的一個女子,要人樣有人樣,要頭腦有頭腦,哪裡就比不上個爛鞋豆花呢?
老九是這樣想的,可他兒就是看上了豆花,他能有甚麼辦法呢?過去那種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在大棒頭上不管用了。
鳳英默默地在那裡流淚,她無比厭惡地看著老九那顆灰白相間的雜毛腦袋,說:“我要回孃家。”
這裡的鄉俗,新娘子要七天後才回孃家,這才三天了,回孃家會被人笑話的。
老九嚅嚅著說:“這才三天……三天……”
鳳英沒好氣地說:“還要耽誤我三年嗎?耽誤我一輩子嗎?”
老九也是,為了這個不省心的兒子,低聲下氣,洗耳恭聽著這個所謂“兒媳婦”的訓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