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聞昂首而立,道袍上一塵不染,絲毫不被長生久視所迷惑。
李行合忽然感覺到有些窒息,那是一種生死瀕臨的壓迫感,彷彿有劍刃抵在喉嚨,輕微的刺痛感與濃烈的血味被憑空臆造,並且很有可能就此實現。
他知道,如果自己說出的東西對方並不興趣,那麼自己很可能已經喪失了再嘗試一次的機會,而失去了利用價值的人下場只有一個。
但在李行閤眼中,長生久視是無人能夠抗拒的誘惑。像這般足以打動尚可喜的秘密,為什麼會在江聞面前碰壁,被他棄之如敝屣呢?
“我需要一個讓尚可喜聽話的辦法。”
江聞緩緩說道。
…………
低沉的說話聲在幽暗房間響起,四處飄蕩著血腥味、哀嚎聲和讓人毛骨悚然的嘆息,可明明與這裡的一牆之隔的地方,就是一座香菸繚繞、梵唱不衰的禪林。
“究竟是誰動的手……”
百十人同處一間廢殿之中,牆壁窗戶都被木板釘死,眾人身上也帶著沉重的鐐銬,乃至於只能伏地蜷行。黑暗中沒有人知道是誰發聲,更沒有人敢開口附和這個問題,只能將胸臆中千迴百轉的相同問題不斷重複,同時也冷冷看著下一個被打的皮開肉綻的人會是誰。
周隆躲在牢房的角落裡,感嘆幸好自己練的是少林金剛功法,渾身皮肉早就經歷過千錘百煉,如今後背傷勢看似慘烈,實際上不過是受了點皮外傷,出去將養兩天也就好了。
平南王府也很有意思。
他們把抓來的武林人士有意區分,並根據身上練武的痕跡分門別類關押,有意區分出使用刀劍的高手。如今這處關押的都是拳腳功夫的行家,與另一處緝拿刀劍高手的囚牢遙遙相隔,周隆也不知道對面情況。
但至少在周隆這邊,尚可喜的手下拷掠極有目的性,大概是存著招攬麾下的想法,因而並未用上那些傷筋動骨的大刑,只是不停抓人拷打審訊,卻不給一丁點吃喝,只待這些人的意志被瓦解殆盡,主動投降屈服。
周隆暗暗感嘆這哪裡審人,分明用的是熬鷹的法子,幸好自己身體壯扛得住,每次被打也叫得最悽慘。像這樣再撐兩天估計就會有人來唱紅臉,到時候自己滿口答應投效就是了。
可顯而易見的是,牢裡並非人人都有這樣的好運氣,總有人會因為骨頭太硬被人重點照顧。比如他先前看見範興漢被人帶了出去,許久才一身是傷地放了回來。
“範幫主,俺這裡還藏了點金瘡藥粉,你趕緊把藥塗上靠著牆睡,別被外人給發現了。”
周隆憑微弱的光線辨認著眾人,終於摸到了一個傷勢頗重的人邊上,用上自己最小的聲音說著,“廣州近來風寒溼熱,萬一在牢裡疽毒內陷、瘀熱相交,得了骨疽可就難辦了……”
周隆常年練功,隨身常準備著傷藥,這次正好拿來廣做人情。
“多謝尊駕厚愛。”
側躺在地上的人因為外傷氣血虧損、欲噯難伸,渾噩中伸手接過傷藥自行塗抹,過了良久才遲鈍地轉頭,略帶疑惑地看著對方。
“……你剛才叫我什麼?”
周隆忽覺不對勁,於是眯起眼使勁打量,這才發現面前的人顯得年輕一些,竟然不是範興漢,而是同樣方面闊口、相貌粗豪的文泰來。
正巧兩人如今是一樣的邋里邋遢、鬚髮蓬亂,昏暗模糊之中竟讓周隆這般眼尖的人都誤認了。
“……俺叫您文大俠呀!”
周隆連忙改口,趁勢就往他的身旁一坐,低聲噓問起了他身上的傷勢。
拳腳功夫的高手中,此時以奔雷手文泰來最負盛名,因此這次也被“特別關照”,不知為何以常人兩倍的頻率拷打審問,要逼他說出刺客的下落。但文泰來不愧為一條硬漢,竟然是絲毫都未開口,也不曾透露紅花會另外幾位當家的下落,這才被人無可奈何地放了回來。
只不過按周隆的隱約猜測,平南王府會不會也是認錯了人,所以把範興漢那份拷打全算在了文泰來身上?
可這樣的話就更奇怪了,範興漢自先前被人帶出去,似乎就沒有再回來過,難不成已經成功越獄了?
“文大俠,你是怎麼被抓進來的?”
周隆有些好奇,像文泰來這般身手利落之人,獨身殺出重圍根本不是難事,不應該落在平南王府手中才對。總不會跟自己一樣,是被官兵堵在巷子裡甕中捉鱉的吧?
文泰來沒有說話,出於對紅花會兄弟的感情,他並不想告訴別人自己是為了掩護武功不濟的武諸葛徐天宏,才被人以鎖鏈暗算、捆縛捉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