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素來多行偽詐,武功卓絕卻難篤行,對我的敵意不過於爭名逐利。施主,與其攔在這裡,不如窮盡一輩子去想想,這個世上又有什麼東西,是你真的關心的呢?”
江聞緊盯著摩醯首羅天王的雙眼,皺眉不語,只覺得對方的言語之中極盡蠱惑挑撥之意,玄妙之處不在《九陰真經》中的移魂大法之下,但耳邊已經開始有金戈鐵馬之音錚然響起。
【天知道我到底是在乎,還是裝作不在乎,又或者單單是在裝作還有在乎的東西……】
此時的摩醯首羅天王,已經不知不覺來到了兩人的身前,距離華首岩石門只剩下不到三步之遙,可是兩人與其之間的目光中,已經不知不覺從警惕仇恨,轉而摻雜入了猶疑與思量,再無先前劍拔弩張之意。
摩醯首羅天王猶如勝者般注視著兩人,雙手合十卻滿是倨傲,眼神左右交替地看著兩側,再次緩緩開口。
“世人愚昧,而以漢人尤為甚之。今日不論你們阻攔與否,身後這扇石門也唯有我能踏入。為了應對佛門大劫,我已謀定百年,才等來這場五百年一遇的華首晴雷。萬般早已於冥冥之中註定,二位何必徒效黔驢?”
似乎是為了驗證摩醯首羅天王的說辭,就在摩醯首羅天王緩緩上前一步,距離華首重門不到一尺的遠近時,天空中驀地傳來了隱隱雷聲!
只見華首巖中間那一道垂直下裂、把石壁分開兩扇的石縫,此時似乎因為先前的地震而擴大,更加神似崖壁上鑲嵌著的一道大石門。
此等高崖之上自然有云霧飄繞,紫氣蒸騰,蒼藤古樹,纓絡萬千,可此時的注意力全都被黑煙白霧之中巨物隱伏所吸引。
江聞與安仁仰觀峭壁危崖直摩蒼穹,猿猱難攀,搖搖欲墜;俯瞰幽谷深澗,雲霧縹緲,深不見底,若置九霄。突兀間覺得高天之上,彷彿有巨靈神將崢嶸而過,又似是玄黃雙龍廝殺其間,天際場面甚至比先前的金頂佛光還要奪人心魄。
“當年我初踏入中原之時,便因仰慕中原的佛學武道之鼎盛,決心與當時天下聞名的兩位絕頂高手切磋武功,一位是天寧寺虛照聖僧,另一位是湛廬山易雲莊主。”
“只可惜自古盛名之下,難符其實。天寧寺虛照聖僧雖然修為精深,門徒遍地,卻只知明哲保身、左右逢源,不過是冢中枯骨,我便先以佛理駁倒聖僧,隨後廢其渾身經脈。”
“而湛廬山易雲莊主縱然劍法獨步天下,掌中八劍運使如臂使指,此次前來卻只為了保全家門顏面,分心不純、追名逐利,徒作困獸之鬥,我便以至剛至快破劍,斷其雙腿骨骼。”
“後來馬踏中原,我才知道漢人狡詐,法不合道,徒以多聞強識,自稱經世濟倫,又如中原武學,不免於疾病死亡,猶求壽考尸解,只為迷惑世人,致使多少人蹉跎一世。再看你們二個,一樣活在虛偽之中。”
“一個強撐老邁之軀,愚不可及,貪生戀活猶不肯去,一個枉費造化武功,巧舌如簧,只做偽詐行屍走肉。中原所謂俠客豪傑,在我看來不過聖僧、易雲之流,螳臂當車真真可笑!”
在摩醯首羅天王的追憶敘述之中,天空之中雷聲愈強,萬籟聲響迴盪在空谷間,直至有一道凌厲至極、粗憾無比的列缺霹靂從天而降,霎那間擊中了巍然不動的華首重巖,也不知是鑽到獨峰縫隙之間,還是滲入了沉沉地面,一切又在一時間萬籟俱寂,只剩耳膜中仍舊排山倒海的聲浪。
江聞與安仁二人,仍舊擋在華首巖最後一寸關卡面前,凝神靜氣地注視著摩醯首羅天王,沒有被外界所幹擾,就像是摩醯首羅天王前進路上的兩塊攔路頑石,還想守護住中土佛學與武學最後的尊嚴。
但此時,列缺霹靂響徹過的雲霄,那廣袤無垠的天空,只見層層疊疊的灰霧雲團,仿若被拳頭鑿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又好似天空突然張開了大口,竟然是訇然中開,顯化出一處奪天地之造化的雨幡洞雲。
而無數絲縷條紋狀的雨霧,化成至白至純的懸垂白練,從天空中隨雲飄蕩,形似旗幡,宛如天女舞袖,不偏不倚地正好籠罩在華首重門之上。
而下一秒,濃烈的黑氣從華首重門之中湧起,徑直包裹住了摩醯首羅天王的身軀,隨著他推掌的動作生出,江聞與安仁完全來不及身手阻攔,就見摩醯首羅天王徹底消失在了這扇似是而非的石門面前。
江聞瞠目結舌,完全沒想到摩醯首羅天王會這樣憑空消失不見,他壓下心頭的挫敗,轉過頭問安仁上人。
“大師,逍遙王怎麼就這麼不見了?”
江聞原地走了兩步,又轉過頭來改變了自己問話的說辭,“不對不對,難道這扇石門的後面,真有迦葉尊者入定?這不是天方夜譚嘛?!”
安仁上人注視著江聞,他眼中沒有像江聞那樣的驚奇萬分,只剩下禍福難料的隱隱擔憂,不知道放任摩醯首羅天王此時的所作所為,到底是對是錯。
“江施主,你若是想問迦葉尊者之所在,又何須拘泥於靈鷲抑或雞足?就像釋迦牟尼佛講法的千年之後,天台宗的智者大師在天台山華頂讀《法華經》時,他也能聽到看到釋迦佛講法,靈山聖會儼然未散。”
“還有,你要知道《華嚴經》是釋迦牟尼佛成道後二十一天時,為文殊、普賢等四十一位法身大士解釋無盡法界時所宣講的,藉諸菩薩顯示佛陀的因行果德如雜華莊嚴,廣大圓滿、無盡無礙妙旨的要典。”
“但在這部經書中,已經連舍利弗尊者、目犍連尊者都出來呢?那時佛陀都還沒有收他們做弟子,舍利弗尊者、目犍連尊者怎麼都出來了呢?”
“這是因為《華嚴經》中的世界,並非當今所見世界,而是毗盧遮那如來的‘華藏世界’,猶如無數的蓮花構成,重重疊疊,佛國無盡、剎海無盡。三鏡相照之一時,便是過去、現在、未來的剎那三世,如此掩映三世又各有三世,如過去過去世、過去現在世、過去未來世,遂為十念無盡華藏世界。”
“十世古今都只在一念,因此迦葉尊者亦然可在雞足山、可在靈鷲山,施主又何必執著於一處因地呢?”
江聞皺眉聽著安仁老僧的敘述,似懂非懂間眼神逐漸堅毅。
“大師,若是放任逍遙王進入其中,我仍然覺得不妥,我們應該要跟他一同進入才行。”
這句話已經不是徵詢或研討,江聞話語裡依然是斬釘截鐵的用意,可安仁輕輕嘆道:“江施主,那首羅王武功奇高,就算你我二人聯手也無法與之為敵,一旦動手徒勞犧牲性命,進去又能有何用處?”
江聞微微皺眉,變戲法般地從身上解下一柄古劍,劍身幽幽湛湛猶如潭水,龍光冷色直穿眉睫。
“加上這柄湛盧劍,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