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一將功成,萬骨枯啊······”
站在庸城南城牆的角樓之上,看著已經安靜下來的城外,劉盈不由得發出這樣一聲感嘆。
前有庸城非拿下不可,後有灌嬰隔著淮水斷後路,四面八方都是次序趕來的漢家援軍,終使得個把月前還聲勢浩大, 號稱三十餘萬眾的淮南王英布叛軍,最後卻只掙扎了兩天,便盡數潰散。
庸城的城牆之上、牆外的曠野之上,此刻都橫七豎八的堆滿了屍體。
雖然這些屍體的衣服都早已被血汙、泥塵染得看不出顏色,但這些個屍體的身份,也依舊是一目瞭然。
——腦袋還在脖子上連著身體, 被漢軍將士小心翼翼抬走的,自是漢軍將士的屍骨。
而那些雙肩之上不見腦袋, 或是即將失去腦袋、正在失去腦袋的屍首,則是淮南叛軍的屍體。
對於陣亡叛軍屍體的處理,劉盈也沒有再下什麼多餘的命令,只任由酈商按照慣例,驅使將士們割取首級,然後堆在一起燒了完事兒。
但對於英勇戰死的漢家亡魂,卻是不能這麼不敬了。
“殿下。”
思慮間,酈商便出現在了角樓之上,對劉盈一拱手。
“我軍傷亡、斬首之數,皆已查明。”
“此戰,庸城所部關中軍,戰歿者七千九百六十四人,重傷致殘者逾萬,傷而不能再徵之卒,亦足五千餘······”
語調沉重的說著,酈商不忘稍抬起頭, 打量一下劉盈的面容。
確定劉盈沒有‘懷古傷今’一番的打算之後,酈商才繼續道:“傷而不能再徵,或重傷致殘者,共一萬六千一百四十二,已皆擬錄名冊,待迴轉長安,由陛下欽定撫卹之案。”
“戰歿者七千九百六十四,亦皆已備好靈柩,只待家上一聲令下,臣便率部開拔······”
聽聞酈商此言,劉盈終於是緩緩嘆口氣,神情滿是沉重的搖了搖頭。
“兩萬餘······”
“英布區區一介諸侯,其反,便使吾漢家痛失肱骨之士兩萬餘······”
神情落寞的發出這聲感嘆,劉盈便回過身,對酈商稍一昂頭。
“還請右相國往告平陽侯:平陽侯麾下齊卒傷、亡將士之撫卹,暫由齊王主之;待諸事畢,再由父皇撥少府錢補之。”
“以此言為平陽侯知之,右相國便可啟程,折返長安······”
語調低沉的做下交代,劉盈便再次回過頭, 對城外的修羅場唉聲抬氣起來。
其實, 嚴格意義上來講, 這場叛亂,還並沒有結束。
原因很簡單:這場叛亂的罪魁禍首,淮南王英布本人,跑了。
按照漢室朝堂平定叛亂的程式,一場叛亂被平定的標誌,是叛亂髮起者授首或被捉拿。
但即便是這樣,劉盈也只能允許酈商‘即刻啟程回長安’的請求。
因為在漢室,尤其是在開國皇帝劉邦尚在的當下,長安中央對陣亡將士的處理方案,是非常複雜、嚴謹的。
首先,漢室處理陣亡烈士與後世相比,有一個極為顯著的不同。
——在後世大多數朝代(封建時代),士卒戰死沙場,大都被稱為‘陣亡’‘戰歿’;
頂天了去,也就是一聲‘為國捐軀’。
而在漢室,將士戰死沙場,則被稱為:死王事。
——死於王的差遣。
這裡的‘王’,指的顯然不是英布那樣的異姓諸侯,或是劉交、劉肥那樣的宗親諸侯,而是‘王天下者’,即天子。
所以‘死王事’,也可以理解為:為天子的事業獻出了生命。
這種規格,已然是無限接近後世的烈士了。
當然,漢家的‘死王事者’與後世的‘烈士’無限接近,自也不只是因為一個‘死王事’的描述。
在後世,若有子弟兵戰死沙場,成為烈士,那這名烈士生前的部隊,都會用旗幟包裹著靈柩,將英烈亡魂送回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