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的擔憂不無道理啊……”
“北魏的禍亂就在眼前,而我大梁,亦有隱憂啊!”韋睿坐直了身子,面色凝重,“我下面說的話,你只可牢記於心,斷不能與外人道之!”
韋睿的話,讓陳慶之的酒意頓時煙消雲散,他立刻正身而坐,目光炯炯的凝視著面前這位老人。
“我大梁雖國力日盛,但近年奢靡之風盛行,貪圖享樂,安逸現狀;陛下又崇佛,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意氣風發與進取之心;而最大的隱患,老夫認為,就在朱異此人!”
“中書舍人?”陳慶之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
“老夫自認還是有識人之明的。朱異身居中書舍人的要職,卻對陛下一味阿諛奉承,以至於陛下現在聽不得半點逆耳忠言;他仗著陛下的寵信,貪財冒賄,廣受饋遺,你看看他在東陂起的豪宅,窮奢極欲,比當年王謝大家的宅邸還要氣派!”韋睿說著激動起來,不由發出一陣劇烈的咳嗽。
陳慶之忙靠過去為韋睿撫背,“先生切莫動氣,保重身體啊!”
“無妨。”韋睿喘息了一陣,慢慢平復下來,“身居高位,卻只存一己私慾,而不能心懷社稷,老夫擔心長此以往,我大梁的國運,會禍害在這小人之手……”
“朱彥和與學生同是寒門出身,他也確有理政之才,能有今日的地位,實屬不易。然而其為人,學生也深為不齒。”陳慶之蹉嘆著,“可他畢竟深得陛下信任,學生要想一展抱負,還不得不對其笑臉相迎……”
“你做得對!”韋睿語氣肯定的說道,“大丈夫當能屈能伸,雖然你自幼就跟隨陛下,可如今的朱異,要讓你與陛下產生隔閡,易如反掌。這個時候,你絕不能與之翻臉,等到再與北魏開戰之時,你若真能立下軍功,不!你必須要立下軍功!方有與其抗衡的資本。只要將來你能對其有所制衡,維護我大梁朝綱穩定,即使黃泉之下,老夫亦瞑目了。”
“先生憂國之心,著實令學生感動。先生放心,學生字字銘記在心!”
“另外,時不我待,留給你準備的時間應該不會太長了。你在家鄉義興徵募的子弟兵,一定要抓緊嚴格操練。另外,我會讓韋放盡力為你提供一些甲冑兵器,只盼你不要辜負了老夫的期待。”
“多謝先生,學生感激不盡!”
“還有一點!兵者,兇器也。你尚未經歷過戰事,但你仍要明白,士兵不是棋子,他們是父親,兄弟,丈夫,兒子,是有血有肉的人。他們是大梁的根基,你要珍惜他們的性命,臨戰一定要謀定而後動。”韋睿的眼神深邃而憂傷,“和你我一樣,從出征那刻開始,也有人日夜盼著他們能活著歸家……”
陳慶之將韋睿送回府後,心中一直想著方才兩人的對話,不覺思緒翻騰。見天色也還不晚,便獨自在城裡閒逛起來。
建康城市井繁華,陳慶之置身於熙熙攘攘的街頭,叫賣吆喝之聲夾雜著討價還價以及各種閒言碎語,家長裡短,不時還會混入幾句咒罵叫囂,這些濃烈嘈雜的市井氣息環繞在他的周圍,卻並不讓人覺得吵鬧,反而讓他的思緒慢慢平復下來。
也許是出身寒門的原因,在建康這些年來,陳慶之一直都很喜歡這份市井生活的氣息。他使勁吸了幾口空氣,“這便是安居樂業的味道吧!”
繼續走了一陣,陳慶之看到前方的街口處,許多人圍成一圈,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陳慶之快步跑過去,撥開重重人牆擠進圈子。
只見在幾名家丁的簇擁下,一名身穿錦衣的公子哥,正一手捂著臉頰,一手指著前方,口中罵罵咧咧;在他們的對面,一名少年,一名小和尚,還有一位姑娘,正對著那群人怒目而視。
“咦,你們不是與楊兄一起的後生嘛。”陳慶之走到了圈子裡面。
“你是那位陳主書!想不到在這裡遇見。”幾人也認出了陳慶之。
“發生什麼事了?”陳慶之望了望對面那群人。
“我們在街上游玩,這惡少聽咱們不是本地口音,欺咱們是生人。”少年憤慨的說道,“見小姐容貌秀麗,竟出言調戲,還企圖動手動腳,惹惱了小姐,便賞了他一個大耳光!”
“還從來沒人敢打我的臉,你們這幾個臭窮酸,今天非要教訓一番!”那公子哥氣急敗壞的叫囂著。
少年往前跨了一步,用手指了指那些家丁,“就憑這幾個雜碎?我一人把他們全部幹翻,氣都不帶喘的,你信不信?”
“臭小子,居然如此狂妄,給我上!”
家丁們咿咿呀呀叫嚷著朝少年一擁而上。
“喂!不能動手啊!”陳慶之一見有些急了,抬步就要衝過去阻止。
小和尚一把拉住陳慶之的手腕,“陳主書,不要過去,小心被誤傷了。”
“但是他一人……”
“陳主書無須擔心,不會有事的。”
話音剛落,那些家丁已經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發出陣陣痛苦的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