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夫人見允和和元謙又進來了,忙催著他們回去休息。“這一路的風塵僕僕的,回去休息吧,好在有驚無險的,這孩子總是要吃點虧的,才能長記性。”她說著用手狠狠的戳了下陶陶的額頭。愛之深,責之切。
允和回到房間就開始找醫藥箱,左翻右翻的也沒找到,還是既明不費吹灰之力從元謙的書房內拿出了藥香箱。
允和搶過藥箱裡面看著裡面的瓶瓶罐罐犯了難,既明走過來,“兒少奶奶我來吧。”
允和這才讓出空間來給他,這一刻,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挫敗。她好像真的是多餘的.....看到他受傷的那一刻,她的心裡說不出來感受,有一絲心疼,還有一絲難過。這種感覺讓她覺得害怕。就像是這一次她和元謙一起回裴家,她居然沒有反感,心裡居然還有一絲期待。她不知道這變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看到他胳膊上大面積的淤青還有那血肉模糊的一層皮,她都已經受不了了,可是在既明幫助他清理的時候,他居然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只是眉頭輕皺。她轉過身去,不忍心去看。
既明很快的清理好了,他的熟練,讓她產生樣一種以前元謙受傷是不是也這麼處理的錯覺......
“要不要去醫院看看,若傷了骨頭就不好了。”
“不礙事,明天再去也不遲。”
“可若是耽誤了......”
“我有分寸......”
他這是什麼態度嗎,允和轉身就回房了,她是好心,怎麼他就不領情......真以為她願意關心他似的。
因著這個關係,她就不怎麼和他說話了,以至於陶陶還悄悄的問她,他們是不是鬧矛盾了。她搖頭說怎麼可能呢。
她心裡還想,有那麼明顯嗎?後來,她不放心,還是偷偷問了既明,他到底有沒有去檢查,既明讓她放心,只是擦傷,沒有大礙,她才放下心來......
許是因為永謙在外打仗的關係,裴家今年的除夕夜過得並不怎麼熱鬧。裴夫人老早的就說累了要回屋休息。裴卓雲謝絕了一切訪客,和裴元謙下了幾盤棋,允和看了會兒熱鬧也回去休息了。
元謙和父親是很少有時間這麼坐下來下棋的。一是父親這些年天南海北的奔走,每逢節日才回來,回到家裡也是各種的應酬,連說一會話的時間都是奢侈的更何談能坐下來下棋呢。二是他們父子的矛盾。
“你這幾年棋藝是越發精湛了。”父親稱讚他一番。
“還不是跟您學的。”元謙的棋藝就是從小耳濡目染的結果。
“穆老可是很看好你,他可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誇你了。書局的事......過了年我打算......”
“父親,若是您退下來,我自然......再說您也知道輪船公司的事才剛剛起步,我總歸是不適合。”
他知道父親一直想讓他回商務印書局,當初他在書局內的改革觸碰了一些人的利益,逐漸被邊緣化,父親一怒之下將他發配到上海。並將明生商務輪船公司交給他打點。而他也將全部精力放在輪船公司上, 到現在逐漸的做出了一點小成績。
其實,他和父親的矛盾不止是因為商務書局改革的事,還因為當初和陳家的聯姻。他已經很努力的四處求人,甚至還動過要父親放棄商務書局股權的想法,可他是一個不允許失敗的人,怎麼眼看著自己的成果落入別人的手中呢?所以他最後向陳家妥協,換來了裴陳兩家的聯姻。元謙憤恨的說他看不起這個父親。所以即使明生輪船最初慘淡經營,他也不向這個父親伸手。
而裴卓雲也知道他的婚結的不情不願,所以為了彌補,他特意請來元謙最敬重的企業家張源來做他婚禮的證婚人。
還有這次的美國之行,也是他和姚遠爭取來的,即使不怎麼光彩,但他也盡著自己的所能在彌補對元謙的虧欠。
“我知道......”裴卓雲嘆息一聲,他還是不願意。他也不能強求。不過他心裡還是自豪的,因為不管是元謙還是永謙都沒有讓他失望。
“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元謙將棋子一顆一顆的收好,看著父親的背影,藏在心裡的話想說又沒能說出口,可若是他提早知道以後發生的事,今夜他是無論如何都會把心裡話說給父親聽的。
元謙從父親的書房出來,信步走在迴廊下,其實這一刻,他才真正理解父親,其實人很多時候不是你說一句“大不了從頭再來,”這樣的豪情狀語就可以的。這樣的口號誰都會喊,但當你達到一定高度,你是身不由己的,許多事都容不得你從頭來過。就像在南京,他明知道永謙要的是什麼,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他討厭妥協,卻又每一次都選擇了妥協。
他抬起頭看著那一排排懸掛著的燈籠在風中搖曳,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絳雪軒。
此刻,絳雪軒已經熄了燈,只有門廊上懸掛的燈籠,在夜色中閃爍著微弱的光。他走進了院子,看著眼前熟悉的景緻,他已經好久沒進來過了。
院前的那顆槐樹,只剩下光禿的樹幹,只是記憶中的槐花香彷彿又盈在鼻端......樹下翩翩起舞的少女,爽朗的笑聲,明媚的笑容,一遍又一遍的叫著“二哥......”奔向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