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蔭濃郁蒼翠,多是楊樹,大傘似的樹冠,筆挺、粗壯的樹幹似高過樓頂,太陽光投到樹林上方被過濾、減弱。
眼前是重重疊疊的樹影,喬暮往樹林深處走了約五分鐘,視線不經意的看到了樹下的一抹白影。
蘇璇玲瓏的身段上罩著件質料上乘的乳白色羊駝大衣,精緻的五官上略施粉黛,吹得蓬鬆的齊耳短髮,顯出雍容華貴的氣度,頰邊的髮絲統統別在耳後,露出耳垂上的鑽石耳飾。
邁入四十歲大關的蘇璇臉蛋面板緊緻,線條飽滿,身姿曼妙,即使身處在這光線並不強的樹林仍有種讓人驚豔的感覺。
喬暮一直在做珠寶生意,自然一眼看出蘇璇耳朵上戴著的,手腕上和手指上是國際奢華珠寶大牌,是喬氏珠寶當下遠遠比不上的。
不需要問什麼,只需要看上一眼,喬暮就知道蘇璇在傅家這段時間過得很好,什麼仲夜摯父女,對蘇璇根本沒一丁點影響,蘇璇依然是傅家名正言順的少奶奶。
“暮暮,你總算來了。”蘇璇眉頭蹙得高高的,臉上滿是焦急,戴著碩大鴿子蛋戒指的雙手交叉緊握,嗓音顫抖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妹妹緲緲的下落?當媽求你了。”
喬暮在想用什麼表情對她,陡然聽到這句抬眸冷冷一笑:“求我?你當初幹什麼去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當初和仲夜摯在一起的時候怎麼沒想過有今天?”
蘇璇的身子微微一顫,彷彿聽到了無法忍受的話,水墨般的眉眼滿是痛苦:“我對他是認真的,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能這樣說我!”
“不能說你?你是不是想說你們是真心相愛的?”喬暮與之相似的眉眼閃過一絲冷嘲:“那你又何必嫁進傅家?你守著仲夜摯父女過你們的小日子不是更好?”
“你什麼都不知道,你什麼都不知道。”蘇璇反覆喃喃著。
她越是這樣,喬暮唇邊的冷笑聚得越多,“我是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那天我在電話裡說得很清楚,你我之間不要再聯絡。”
最後一個字扔下,她轉身便走。
“暮暮,暮暮……”蘇璇發了瘋似的追上來,攔在面前,哭泣著用手拉住喬暮的衣袖:“看在緲緲是你妹妹的份上,你告訴我你把她藏在哪兒了?我只想看她一眼,看她過得好不好,求你了……”
“你只想看一眼?”喬暮咀嚼著這句關鍵詞,冷冷的掰開蘇璇的手:“也就是說,你改變主意了,上次你還說你會接她到身邊照顧。”
蘇璇瞬間眼神躲閃,嘴裡抽噎:“我……我想過接緲緲到身邊,但是我思來想去,覺得這樣不好。緲緲是個敏感的孩子,她很認生,我怕她沒辦法融入到新的家庭……”
“你是怕她融入不了新家庭,還是怕新家庭根本不接納她,因為接納她等於是接納你骯髒的過去?那樣,你在傅家的日子會更難過,是嗎?”喬暮犀利的一針見血。
蘇璇手指哆嗦,臉上是藏不住的狼狽和慌張,徹底說不出話來。
喬暮不停的深呼吸,她已失望到了極致,倘若蘇璇今天不找她,蘇璇做什麼選擇她不會管,偏偏蘇璇在她面前一邊想豎立一個好媽媽的人設,一邊又自私到明哲保身,不想和傅家人正面對抗。
“暮暮,你別這樣……你先聽我說……”蘇璇看著女兒不停的後退,目光冰寒似刀,她就知道自己失去了母女倆之間僅存的一點關係。
“聽你說什麼?”喬暮停下腳步,彷彿冷靜了不少,一字一句的說道:“好啊,那繼續上次你說的,你說只要我告訴緲緲在哪兒,你就怎麼樣?你就和傅瑾唯離婚,撇清你和我的關係,讓我如願嫁進傅家對嗎?”
她的聲音平靜,字字句句卻直撞蘇璇的胸口,蘇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著喬暮,急忙否認道:“我沒有!”
“沒有?那你上次想說什麼?”喬暮臉上沒什麼表情,語氣卻咄咄逼人。
蘇璇看著近在咫尺的女兒,這是她十七歲懵懂無知,跟人私奔生下的女兒,曾經這張面孔帶給她的只有恥辱和厭惡,哪怕她後悔了,想悄悄認回這個女兒,內心深處仍然有種說不上來的不舒服,這或許就是心理陰影。
今天,面對喬暮,所有的感覺突然只剩下心慌,這是一種被看穿的羞愧與心虛,但她掩飾得很好,把姿態放低,力求達到目的。
“我上次說什麼我不記得了,我就是想見女兒,暮暮,你到底怎樣才能讓我見她?”
“你愛她嗎?”
“愛。”蘇璇毫不遲疑:“她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辛辛苦苦生下來的,當然,我也愛你,我對你們的愛是均等的。”
喬暮不為所動的扯唇:“是麼?那你這麼愛我,不如你和傅家切割乾淨,成全我進傅家門的心意如何?”
蘇璇這次早有心理準備,為難的說:“暮暮,你別忘了,我生下了傅中曦,曦曦那麼小,如果我和傅瑾唯離婚,傅家肯定會把撫養權奪過去,曦曦從小沒有媽媽,會……”
“好了,夠了!”喬暮生硬的打斷她的話。
蘇璇識趣的住了嘴,她潤玉般的雙眸定定的看著女兒,幾個月不見,她好象不太認識喬暮了,跟在傅景朝身邊,這丫頭最近變化真的很大,長大了,成熟了不少,眉宇間的倔強卻一點沒變。
她才四十歲,和她同齡的女人孩子最多才十幾歲,而她的女兒已經能獨當一面,初出茅廬便將喬氏珠寶從瀕臨死亡拉到如今受上流社會追捧與津津樂道的地位。
而這些,好象離她很遠。
她心底有遺憾嗎?
有,可更多的是說不出來的滋味。
她錯過了太多,除了給了這孩子一條生命,好象從來沒有過母女間應有的那種親密互動與相處。
她與她就像流星劃過天際,從此再無交匯的可能。
蘇璇這麼一閃神,等她再回過神,喬暮已經走遠,這次,她站在原地,怔忡的沒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