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花開得極旺盛,幾乎快爬滿了張府二門附近的一堵白牆。滿目橙紅中夾雜著些許碧綠,在陽光的照耀下更顯出幾分燦爛明媚。
此時的花下站著兩人。
遠處的長廊裡也站著幾人,正遙遙望過去,神色不一。
“玉人花映面,眉黛添香醁。”
柯氏一臉詭異地看向旁邊突然吟了兩句詩的裴寶兒,心中滿是不可思議。
“王妃,咱們是……”
柯氏憑著一腔熱血將裴寶兒請了過來,真見著自己猜想的這副場面,卻有些束手無措起來。
因為,一路行來的三言二語之間,柯氏察覺到自家這位三姑奶奶氣質似乎不同以往,說話做事風格也是大相徑庭。這場面放到從前,三姑奶奶不是氣得發抖,衝上前去質問、怒斥,便是端著架子走過去冷嘲熱諷一番,總而言之,多半是不怕撕破臉皮的做法。
但,柯氏怎麼也沒想到,她見到裴妉作勢要倒在攝政王身上時,臉上居然一點憤怒、不甘、震驚之類的表情都無,反而是慢悠悠地吟起了詩。
她知道這位姑奶奶出閣前便是京中有名的才女,但,就是再才情過人,也不該在這時候發揮吧?
莫不是中了邪?
就在柯氏這一愣神間,裴寶兒卻有了動作。
她慢斯條理地撫了撫頭上的髮簪,然後邁開了步子,朝著花牆下走去。一邊走一邊微微感慨,腦海中被這面花牆激發起來的舊年記憶更加鮮明。
那句詩還是裴姝幼年時,被張家接過來小住時張院使教她的,沒想到,當時還丁點大的小人兒居然記住了,還一直記到了現在。
柯氏看她直直朝那邊走去,這才放了心,看來不是中了邪,只是這些年修身養性,妒性收斂了不少。
她緊跟著裴寶兒上前,一抬眼卻發現,花牆下的兩人並不像她想象的那般抱在一起,更不是其他什麼親密的動作,就連肢體接觸都無。男人不知何時退開了兩步,眼神卻沒落在裴妉身上,而是朝著自己一行人看了過來。
所以,攝政王是早就發現她們了麼?而三姑奶奶主動迎上去,也只是因為被識破,並不是急著過去找場子?
柯氏活了四十年,第一次覺得這麼心神恍惚,總感覺這對尊貴的小夫妻很是詭異,她今天八成是上趕著找麻煩來了。
花牆下的裴妉也發現了裴寶兒等人的出現,她原本泛著桃紅的嬌羞臉頰被齊珩那麼一推,已經轉為蒼白,此刻更是渾身如墜冰窟,已經稱得上是慘無人色了。
她們怎麼會來?還有裴姝,她怎麼會知道自己的計劃?
她好不容易才討得老夫人歡心,答應了帶她出來,本只是想當面試探一番裴姝,沒想到進了張府,卻得了個意外之喜。齊珩本人居然來了,她激動得無以復加,這彷彿是上天對她的恩賜,她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
藉故離席後,她帶著貼身侍婢一路闖到了二門外,也虧得今日賓客多,人來人往,有些混亂,倒沒人留意到她溜了出去。
更為順利的是,她居然就在這面花牆之下碰著了獨自一人的齊珩!
裴妉向來相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於是,便有了“不小心”崴腳後意外跌入對方懷中的這一幕。
可,明明大好的機會,怎麼會演變成這樣?是她哪裡做的不夠好嗎?為什麼他看向自己的眼神毫無過去幾年的溫和,還帶著一絲恍然大悟的厭惡?
她腦子昏昏沉沉的,神情呆滯,嘴唇微顫著問:“大伯母,你們……”
話還未說完,柯氏就惡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匆匆行了個禮,便衝上前來死死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拽向身後。而後,勉強擠出一抹微笑,以比平時快得多的語速道:“都是臣婦不好,沒管束好下人,竟由得她們在主家府上亂走,帶得臣婦這侄女迷了路。臣婦這就帶她們回去,好好訓斥一番。若有什麼舉止不當之處,還請王爺多多包涵。”
叫琴兒的小婢早在得知自家小娘子的計劃時就被嚇得面無人色,一路上戰戰兢兢地祈禱著千萬別出事,最好碰不到王爺,也碰不到其他人,結果還是被撞了個正著,而且來的時機剛剛好,簡直是人贓俱獲。
此刻,她聽著自家大夫人將責任都推到自己身上,心中毫無怨懟,只跪在地上不住磕頭謝罪。
齊珩看向裴寶兒,可後者一聲不吭,只是一臉興味地看了眼站著的幾人,又同情地盯著地上的小婢皺起了眉頭。
一抹淡淡的無奈之色便爬上了他微蹙的眉頭,齊珩也不說話,只是不冷不熱地恩了一聲,就當是應允了柯氏的委婉請罪。
琴兒如釋重負,終於停止了磕頭,頂著通紅幾乎破皮的額頭,怯生生地不知自己該不該起身。
柯氏心中一喜,給了琴兒個眼神,又拽著裴妉矮了矮身,便要見禮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