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遙遠,珍重勿念。
而仔細算來,這兩個月所發生的事情還遠遠沒有在山上狩獵跑馬那一天的多。
那日她與林立雪賽馬,遭人暗殺,失身於沈鈺痕,碰巧走到了小竹屋,嫁禍於董長臨,直到今日退無可退的地步。
她自願流落到這樣一步田地來,為了忘記沈鈺痕,為了斷絕情愛後路,為了忘記那一場掩蓋那一場魚水貪歡,為了避免再次慘遭毒手,只能拿董長臨做擋箭牌,只能上位於董家少奶奶的身份。
可一樁孽緣剛斬,一樁孽緣又成......
這苦楚深深,無人可洩,無人能言。
視線並無意識的流轉,白瓷淨瓶上一朵碗口大的花不知何時已經萎了,細長的花瓣層疊,已由先前的血紅欲滴泛黃泛黑,零落成泥,宛如一架架歸於土色的枯骨。
“把這朵曼珠沙華扔了吧,這樣的花不吉利。”平嫣淡淡道。
小幻應了一聲,拿開了花瓶,見她雙目空空,似乎無神,便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再說什麼,只乖侍一旁。
反正這位少奶奶坐擁富貴,成日裡平平淡淡,溫溫和和,卻總瞧不出什麼真心實意的歡喜,無論少爺如何鍥而不捨的討好她。
正想著,卻見大門吱呀一聲開了,董長臨邊搓手跺鞋底的雪,邊解開鶴毛大氅,遞給身後的硯臺。
他喜色滋滋的提了一個紅木雕花食盒過來,將帶著的一身風雪涼氣在壁爐上烤熱了,才坐到平嫣身側來,邊取裡面的碗,邊笑道:“剛買的,趁熱吃。”
青花瓷碗中赫然一隻只滾圓雪白的湯圓,晶瑩湯汁上還飄著幾片白色的杏花瓣,熱氣騰騰。
透過杏花微甜的蒸汽,平嫣看到他被凍得白中帶紫,一臉期待的臉。
平嫣笑了笑,問道:“怎麼想起帶這個了?”
硯臺忙趕說:“少爺說昨天聽少奶奶您與小幻提了一句杏花湯圓,就記在了心上,天一大早,雪還不停就催促著帶我出門了,誰知這攤販們都對杏花湯圓聞所未聞,少爺與我轉悠了一個早晨,鞋襪都溼透了,才在一處攤子上找到......”
他還想再滔滔不絕彰顯一下主子的良苦付出,中途卻被董長臨一記眼神塞上了喉嚨,無辜封了嘴。
董長臨絲毫不曾覺得奔波一晨是什麼痛苦的差事,相反,他眼角眉梢都是晶潤潤的笑意,像在太陽下閃閃發光的雪粒子。
舀起一個湯圓,遞到平嫣唇邊。
平嫣怔怔望著他,就那麼乖乖張開了嘴。
硯臺與小幻對視一眼,偷偷一笑,輕步慢慢退下了。
草木皆枯的冬季,舌尖上這一點花香馥郁的味道有些纏綿得過了頭,平添苦澀。
董長臨握起她的雙手,似無意道:“桃嫣,我們回義遠城,我們回家吧,我想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給你和孩子一個溫暖的家。”
眼見沈鈺痕婚期將至,他這心裡終日惶惶,總生怕出了什麼岔子,總害怕將她搶了去。
他只想快點帶走她,甚至要好好將她藏起來。
終於要回義遠城了麼?
平嫣緩緩抬起眼睛,那眸雪亮,似一把刻骨刀,也似一硯溫柔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