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朝議
“陛下,臣有奏。”文安之說道。
張軒有些意外。
文安之作為翰林院掌院學士。雖然隨軍,但是一直落在後面。即便有一段時間在張軒身邊,也多是一言不發,作為文學侍從之士而已。最多是為張軒草擬一下詔書,寫一下安民告示。等等。
張軒倒是從翰林院之中挑出一些官員充實地方,作為地方官來用。
如果不是文安之年紀太大了,張軒未必沒有讓文安之外放一地做巡撫。
今日文安之忽然冒尖發言,如何不讓張軒奇怪。
只是文安之自己卻心中有數。
文安之是帶過兵打過仗,但是很清楚,在打仗上面,一切決於聖斷,看上去張軒集思廣益,但是實際上,在戰略決策權,從來沒有脫離張軒的手心。其餘的人不過修修補補而已。
具體行軍打仗,文安之自問未必能及這些驕兵悍將。戰略決策上,且不說他眼光是否能高過這位號稱“小周瑜”的陛下。即便能又如何,與陛下爭論,還能有什麼好結果不成。
但是文安之看似什麼也沒有做。其實並不是如此。
他一直在做一件事情,就是揣摩張軒的心意。瞭解張軒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揣摩張軒為政思路。
他知道而今正是天下用武之時,這些勳貴的力量遠遠超過士大夫。但是卻不是文安之拱手將大政的權力,讓給這些勳貴的原因。文安之年紀大了,他知道他在這個位置上坐不了幾年了,文家也破敗了,也沒有什麼餘蔭可留。故而他一心就想在朝廷之上,發出士大夫的聲音。
縱觀大夏昭武朝廷之中,縱然有張質總理庶務,作為文官之首,但是在文安之心中,並不將張質當做自己人。原因很簡單,張質即便是進士出身,他也是臨潁張氏的。
是宗室。
所以大夏昭武朝廷上層,充斥著勳貴,武將,宗室,士大夫都沉淪下僚。甚至他也預見了因為錢謙益之事,昭武朝廷對士大夫的高壓才剛剛開始。但是文安之一旦把年紀了,不在乎個人的榮辱了,卻要保全文脈。
一定要在朝廷之上留士大夫的一席之地。以待將來。
只是想這樣做,卻也是要技巧的。
一般來說,現在要做的並非逆著皇帝來做,相反要順著皇帝來做事,要讓皇帝知道,不管是武將,勳貴,宗室,乃至外戚,都對他的地位有威脅,唯獨文官士大夫不會
。
說皇帝想說的話,做皇帝想做的事情。
文安之此時發言,是已經窺見張軒在此事上的思路了。
張軒自然沒有不讓人說話的意思,說道:“文先生請講。”
文安之顫顫巍巍的說道,他的白鬚因為他嘴唇的張合,而微微顫抖,道:“去歲北伐以來,天下震動,先帝駕崩,更是朝廷之大不幸。陛下秉大義騎起兵,橫戈萬里,大小數十戰,上有太祖先帝之庇護,下有百姓蒼頭之期盼,終大敗東虜,再入南京。”
“然大戰一起生靈塗炭。”
“江南大軍交鋒,已為白地,兩廣,兩湖,支應大軍,積蓄用盡。不得已徵苛稅。”
“而今雖然大勝,軍無隔月之糧,官無全俸之銀,天下掃地為空。陛下追隨太祖起於草莽,向來以愛民為要旨,若如再戰,豈不是重蹈前明三餉之覆轍?”
“清軍不堪再戰,而今正是鎮之以靜,休養生息。待三五年之後,府庫充實,兵精糧足,再揮師北上,重光中華,到時候順天心民意,破東虜。如探囊取物耳,又何必汲汲於一時?”
張軒聽了,心中暗自點頭,覺得文安之與他所見略同,卻不知道文安之為了這一番話,心中揣摩了張軒多少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