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自己去廚房炒了兩樣菜,肉絲炒蒜和清炒大頭菜。隋朝蔬菜還是以葵、藿、薤、蔥、韭為主,藿是大豆苗的嫩葉,薤就是小根蒜,葵就是向日葵;另外就是蘿蔔和大頭菜,只不過蘿蔔被稱為蘆菔,大頭菜叫蔓菁。
楊崇又切了一盤生羊肉,然後讓韋雷的老婆把燒茶湯的風爐和銅鍋搬來,銅鍋裡燒上半鍋水,等水一沸騰,就把和紙一樣薄的羊肉片放進去,等羊肉燙熟了,就沾著茱萸醬吃。酒自然是宇文酒坊的白酒,孔穎達是頭回吃這樣的羊肉,邊吃邊說:“曹丕的五熟釜應該和你這個方法差不多,但是比銅鼎方便多了,對了,你這肉絲好像不是羊肉,炒菜的油也不是羊油。”
長安城中的官宦人家很少吃豬肉,但是楊崇家例外,從買下馬行坊房子起,楊崇就要家裡人開始吃豬肉,因為豬肉比羊肉便宜了一半的價錢;家裡只有楊崇一個上等人,其他都是奴婢身份,所以楊崇不在乎,韋雷等人更是不在乎。楊崇燒菜還行,但是在長安佐料又難以搞到,平時只能指點下人熬豬油炒菜和用豆醬燒醬肉,今天用的就是豬油和豬肉絲。
孔穎達倒不是迂儒,對吃豬肉沒有一點心理負擔,得知實情後反而說:“你應該從宇文愷那裡弄一點豆醬清,炒出菜來味道鮮美,顏色也好看。”
楊崇第一次聽說這種調料,仔細問了孔穎達,才弄清楚豆醬清就是醬油。楊崇曾經在長安的市面上找過,就是沒看到醬油,今天才曉得,醬油到目前為止,竟然和香水一樣還是奢侈品。醬油的技術只有宮中和豪門的作坊掌握,市面上很難買到,中下等人家或許只有在收禮的時候才能見到。
楊崇暗暗下決心要自己研發出來,這一恍惚並沒有瞞過孔穎達,孔穎達正色提醒道:“楊賢弟,我知道你是帶藝投入諸葛師叔門下,你本身技藝了得,但是你想過沒有,你的手藝在目前來說,就像這酒,只能為別人帶來豐厚的利潤,自己反而會被人盯住。而每一個人其實都想利用一切條件,從你身上榨得一筆財富。”
楊崇聽了如同醍醐灌頂,誠心問道:“孔兄能否教我?”
“兩條路。”孔穎達伸出兩個指頭說:“第一條路,你飛黃騰達,縱使建不成世家,也是一時權貴;第二條路,你重建墨門,門徒成千上萬,任何人和你爭利,就是和成千上萬的人爭利。”
楊崇無話可說,孔穎達在歷史上不僅是大儒,還曾經參加過楊玄感的病變,後來加入李世民的秦王府,也是玄武門事變的知情者,果然是有眼光。孔穎達從容地說道:“你現在有僥倖的心理,認為自己所學豐厚,任何人不過是拿去九牛一毫而已。但是你想沒想過,正因為你這無所謂的態度,才會為自己惹來大禍,你和一個人的性格很接近,就是房陵王。”
楊崇心一跳,房陵王就是死去的前太子楊勇,史書上說他性格寬仁和厚,率意任情,無矯飾之行,但後世網路中有人評價過,正是這性格害他丟了太子之位,丟了性命;最簡單的一件事,就是宿衛之爭。隋文帝楊堅下令挑選皇宮侍衛,尚書左僕射高熲竟然奏稱,若盡取強者,恐東宮宿衛的力量太差;這讓隋文帝大為惱怒,發火說:“我有時行動,宿衛須得雄毅。太子毓德東宮,左右何須強武?”
高熲是隋朝傑出的政治家、戰略家、軍事家,史稱其有文武才略,明達世務,為相執政近二十年,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幾句話會讓隋文帝不快?這件事楊勇甚至都可能從前到後都不知道,白白地背了一個鍋,這種背鍋的事和其他事一件件積累起來,還有一個可以拿奧斯卡小金人的楊廣在反襯,楊勇最終失去了太子之位。
這就是所謂的“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楊崇一時想得深了,手中的筷子不由自主地停在那裡,直到聽到孔穎達的敬酒聲,才反應過來。楊崇喝完杯中酒說:“孔兄所言極是,我過幾天就和師兄商量,向天下藏書的人,求夠墨家經典和機關之術。”
孔穎達含笑道:“諸葛全要聽到,不知道有多快活,他就感覺世間缺少對手。”
兩人大笑起來,諸葛全一直追求重建荀子、韓非子的學說,要是知道楊崇準備重建墨學,一定有許多言論。楊崇收住笑道:“也不知道他在南方怎麼樣了。”
諸葛全被隋文帝楊廣安排了一個兵部主事的位置,派到江南,協助羽騎尉朱寬實行東南之策。孔穎達答道:“他們找到一個海師何蠻,曾在大海中發現有海島,和諸葛全手中那副三國時的夷洲圖示註的差不多。對了,聽諸葛全說,你就是從海路來中原的,還說其中有個島離泉州的距離最近。”
孔穎達說的就是臺灣島,三國時期稱“夷洲”,吳王孫權曾派將軍衛溫、諸葛直率一支由一萬餘名軍士、三十多艘船組成的船隊前往。諸葛全手中的夷洲圖據說就是諸葛直所繪,在族中傳下來的;楊崇看過這個圖,還和諸葛全討論過一些地理位置,只不過地圖上一厘米,海上多少海里,地形天氣全部要現場勘查。隋朝的泉州就是後世的福州那一整片地域,離臺灣島近,現代人都知道。
楊崇謹慎地說:“我也是聽船上的大食水手說的,那一帶據說還有海盜,諸葛全如果能抓到幾名遠航過的海盜,找那些島嶼恐怕更容易。不過根據我來的時候看到的情景,和聽船上的人所說,恐怕順著海岸線走下去,更容易找到一些國家,象真臘、婆利等國家都和廣州的商人有來往。”
孔穎達用筷子指著楊崇說:“又犯毛病,你想的是生意,朝廷那些人想的是開疆闢土,沒有主的地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