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麻耳干城是中原通往大食、大秦的必經之路,粟特人又是絲路上聰明的商旅,藝術家、音樂家、舞蹈家、織工巧匠、馬伕獅奴,只要能掙錢,都有人做。葡萄酒、硇砂、甘松香、阿薩那香、瑟瑟、麖皮、錦等這些奢侈品從大秦經他們之手運至長安,又將中原的絲綢用駱駝馱到君士坦丁堡,換來不計其數的金幣和銀幣。
撒麻耳干城牆高大,弧形和方形交替,絲毫不影響美觀,城裡溝渠相同,街道構造精巧考究,很多豪華的建築物四周鑲嵌瑪瑙方磚,地面鋪以名貴石材,內飾為鑲金壁畫,主要街道沿街的門窗和欄杆上都有精雕細刻的圖案以及阿拉伯書法。楊崇懂得,這種美輪美奐代表著一個詞,有錢。
城裡各種膚色的人都有,經單福指點,楊崇發現,粟特人最好認,全是白衣,但也未必是全白,而是多夾用各種花色,服裝窄袖緊身,一般戴尖頂虛帽,腰帶特別講究,裝飾著各種珠寶;女子多盤髻,面蒙黑巾。使團在驛館住下後,楊崇就讓獨狐延壽去尋找汗血馬的線索,自己和史大千、單福、周謙四人就象小說中描述地那樣,開始在城裡遊走踩點,吃喝玩樂中搜集情報。
在城裡走了兩天,熟悉了城市後,楊崇發現,那個叫歸鳥的潛伏者是個很聰明的傢伙,留下的地址是勝利街,一條住滿了粟特勇士的街道。勝利街兩邊共六十五棟房子,住著二十六個神射手,不用當地人指點,每一個神射手的門前都掛著一支鐵箭標誌,候鳥藏身的十一棟是三年前的勝利者康世元的住所。
每年六月一日起,撒麻耳干城都舉行馬射比賽,所有撒馬爾罕城的粟特人都會參加,最後的勝利者將在一天之內主宰這座城市,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佔有城裡最美麗的姑娘不會遭到拒絕,殺死自己的仇人不會遭到任何反抗。如果他覺得時間夠用,他還可以騎上高頭大馬,繞城三圈,向世人展示他的榮耀。雖然第二天,他就恢復本來身份,但是大部分活下來的勝利者都會在這條街上住下來。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楊崇喃喃自語,這和後世沒什麼差別,住宅、小區、街道、地段都成了一種身份榮耀的手段。楊崇用了個最簡單的辦法,租下了十一棟斜對面的二十棟房子,還在人市上招了兩個當地的男傭人;經過兩天的觀察,勝利街和十一棟住所左右都沒有發現異常的情況,楊崇決定,開始拜訪和街坊們交往。
二十六位神射手的家庭都接到了大隋商人楊崇聚會的邀請,只是每個人的時間不一樣,無論家裡的神射手是否活著,只有六戶人家接受了邀請,分別是畢萬、吹律照、康世元、曹對、阿布、何忽歇,阿布和畢萬就是康世元的左右鄰居。楊崇感覺有點意思,下令史大千、單福穿著盔甲參加聚會。
果然,在豐盛的酒席前面,六位來賓全部愣住了,挽著女伴有些發呆。阿布身材高大,面板被太陽曬成古銅色,頭髮齊項,穿著夾有綠花的白袍,站出來威風凜凜,第一個問道:“我知道楊大人是大隋的官員,需要做這種排場嗎?”
單福翻譯後,楊崇邊請大夥入座,邊笑道:“阿布先生言重了,我大隋是府兵制,他們二人都是衛府的軍官,穿習慣了。”
曹對聞言,面帶微笑道:“那也不需要如此莊重,這可是在撒麻耳幹。”
楊崇笑著解釋道:“諸位有所不知,本官這次前來,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在康國邀請兩位箭術高手到長安去擔任教習。請他們二位穿上盔甲,就是為了讓他們給有興趣的人解釋軍隊中的種種問題,也表示他們有資格在某些方面做出詢問。”
到長安去,要是真的,絕對是賺大錢的機會,可以一邊做著生意,一邊兼著差事。畢萬問道:“大隋雄師威震天下,軍中高手如雲,為何需要從康國招人?”
楊崇定定地答道:“尺有所長,寸有所短,大隋想招的是獨步一方的神射手。”
楊崇的話很傷人,單福翻譯過去,六人都聽懂了,頓時陷入沉默。神射手和好的箭手完全不同,六人年紀落差不到二十歲,沒有一個人能連續兩年蟬聯勝利者,誰也不能說,也不敢說獨步一方。吹律照年紀最長,笑著說道:“楊大人已經打了招呼,大隋使團估計還有一些時日才會離開撒麻耳幹,此事不急。難得主人家在絲阿柏酒店定了這桌酒席,我們可不能讓主人掃了興。”
絲阿柏酒店是撒麻耳干城最好的酒店,一般人根本吃不起,粟特人禁酒,更是很少會去光臨;楊崇心一動,吹律照若不是絲阿柏酒店的常客,就是知道自己一行的行蹤,換了個笑容道:“吹律照先生不說,我都忘了。各位帶著家人而來,我們說這些是大煞風景,史將軍,你們去換裝吧,周先生,把珠寶拿出來,請大夥看看。”
不多一會,周謙帶著兩名傭人捧著十來件珠寶出來,都是浦珠手鍊、玉鐲、玉佩之類。珠寶盒是撒麻耳幹當地的精品,襯托得珠寶獨特各異的光澤,讓人眼花繚亂,楊崇逐一介紹後說:“各位是楊某第一批的客人,若是看中了,價格可以打折,也可以以貨易貨。”
最後,楊崇用希臘語說了幾句莎士比亞的名句:“美麗的女人,戴合適的珠寶是相得益彰;戴不合適的珠寶是錦上添花。反正只要是珠寶,沒有不讓女人發光的!”
這段話在現代社會,被無數珠寶商用在廣告上,對女人的殺傷力從未失敗過,撒麻耳幹曾被馬其頓帝國長期統治,希臘語也是撒麻耳干城的常用語言,屋內人都聽得懂;幾位女眷聽了,都把眼光投向自家人,眼中的那種熱切,讓英雄氣短,一家買了一件;至於楊崇所說的打折,和現代商場的做法一樣,只是個唬人的幌子,商業手段。
賓主皆歡,吹律照果然是絲阿柏酒店的常客,一上桌就開始點評桌上的每一道菜,楊崇聽了連連點頭,頻頻敬杯,粟特客人都不喝酒,楊崇只能敬水。畢萬、曹對、阿布三人比較豪爽,和周謙、單福談得很是投機,只有康世元和何忽歇顯得過分謹慎,不僅菜吃得少,始終不大肯說話,一點也不像長袖善舞的粟特人。
當畢萬說到去過君士坦丁堡,楊崇隨口問道:“去大教堂沒有?那裡的圓柱是從古希臘神廟移來的。”
楊崇所說的大教堂就是聖索菲亞大教堂,是拜占庭帝國極盛時代的紀念碑,整個建築是穹隆覆蓋的模式,穹頂離地五十五米,透過帆拱支承在四個大柱敦上。裝飾地板、牆壁、廊柱是五顏六色的大理石,都是來自遠處的採石場,包括埃及的斑岩、色薩利的綠色大理石、博斯普魯斯海峽地區的黑石及敘利亞的黃石,其中就包括以弗所阿耳忒彌斯神廟的古希臘圓柱。
畢萬面露驚愕之色,從撒麻耳干城到君士坦丁堡這條路線一直是粟特人和大秦人的專利,眼前這個年紀輕輕的隋朝官員是怎麼曉得君士坦丁堡情況的?或許是聽說的,畢萬決心試探一下,問道:“楊大人去過君士坦丁堡?”
“沒有。”楊崇在大學的時候就想出國遊玩,伊斯坦布林也是其中的一個目標,可惜一直未能成行,不過楊崇看過不少的圖片和資料,很輕鬆地說:“聽說那是個海邊上的城市,緊挨著的一條狹長海峽從古希臘時代起就被無數帝王覬覦,君士坦丁堡的街道到處是噴泉和廊柱,華麗而富有。”
“噴泉是什麼東西?”史大千不明所以,楊崇解釋道:“天然的噴泉是山中的泉水噴出,君士坦丁堡的噴泉是人工建造的,多與雕像、柱飾、水池等結合造景。你可以想象,在一座城市的繁華地帶,陽光下,水柱在高空溢開,晶瑩剔透,是何等瑰麗的一種景色,讓人心曠神怡。”
楊崇這麼一說,明擺著就是見過噴泉的,畢萬實在想不出,除了君士坦丁堡,還有哪座城市有噴泉的景色,畢萬的心情頓時差到了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