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大會第一天的早上,內德殿南門外的大道、廣場上早已人滿為患,六部各司的官員按照中樞預先擬好的名單,將各自負責的外地官員或者番邦大使聚攏起來,等待著隋煬帝楊廣的召見。左右鷹揚衛負責西域大會的安全,一個個盔明甲亮,鮮衣怒馬,在行城中站崗或巡邏,不敢有一絲懈怠;晃動的兵器和盔甲,與裹在一棵棵樹上和柱子上的絲帛一起閃閃發光,讓人目眩。
廣場的最前面是禮部尚書楊玄感陪同的三位藩王,東突厥始畢可汗、西突厥泥撅處羅可汗、高昌王麴伯雅;西突厥的統葉護作為射匱可汗的代表,僅僅因為大隋還沒有正式赦封射匱可汗為西突厥之主,只能和其他使團一樣,排在後面。由於在長安舉行西域大會,出席的就不止是西域四十四國的人,還有趕到長安的各地封疆大吏和高句麗、赤土國、百濟等國的使者。
秋天的太陽還是有點毒,剛剛升起便照得一個個頭上冒汗,高熲有點抱怨,這禮部排的時間也太不靠譜。高熲這段時間心神不寧,一方面明顯感覺自己的年齡大了,身體一天不一天,同時大兒子高盛道不應朝廷徵召,錯失良機;三兒子高表仁和楊勇的女兒大寧公主楊靜宛回到長安後,拒絕了高熲提出的和楊崇拉近關係的建議,閉門謝客讀書。這些都讓高熲明白,無論國事家事,自己已經都管不了後面的事。
蘇威的年紀比高熲大上七歲,或許是長年修道的原因,看上去比高熲年輕許多,微笑著對虞世基說:“禮部這次還是比較節省的,你看臺階上的華表都是木雕的,閻毗說行城中大半的材料都是舊的,就怕聖上不滿意。”
虞世基暗罵蘇威老奸巨猾,禮部報備的檔案中說明了材料是舊的,蘇威這麼講只是為了拿閻毗出來說事,和暗指禮部賬目有問題。不過整個行城和內德殿看上去確實不是特別的奢華,前幾日來觀看會場的官員和內侍都有這種看法,只是都知道工期緊和楊玄感是尊大神,說得比較含蓄。
馬蹄聲響,隋煬帝楊廣的儀仗車隊在重騎兵的護衛下,緩緩地駛入行城,擁擠的大道眨眼間就自動清楚一條百米寬的道路,所有的官員來賓都是恭恭敬敬地低頭行禮;大隋的重騎兵是甲騎具裝,六片護甲組成的馬鎧把人和馬全部護了起來,騎士的面目被一塊狹長的金屬製護面遮住,只有眼睛順著眼孔朝外望,兵器是清一色的槊。
高昌王麴伯雅面如死灰,被擒這麼多天,心中還在一直不忿,被楊義臣騙取城池,否則等到東突厥的援軍,高昌國未必會亡;可是看到甲騎具裝的重騎兵,麴伯雅才明白,大隋對付高昌未出全力。始畢可汗暗自心驚,不斷盤算著自己的騎兵遇到重騎兵的時候能支撐多久;唯一鎮定的是泥撅處羅可汗,西突厥都丟了,大隋是什麼裝備再也不需要去考慮。
隋煬帝楊廣下車的時候有些遺憾,行城的裝飾離自己的希冀差了不少,早知道應該讓裴矩來負責的,就看楊雄說的另有安排怎樣了;重騎兵環繞內德殿佈置後,廣場和道路很快恢復了原樣,被人群擠得滿滿的。中樞的大臣們離楊廣的馬車距離最近,能夠清楚地看見楊廣流露出的一絲異樣,裴矩頓時變得笑吟吟的,段文振有點揪心。
楊廣龍行虎步,拾級而上,才走幾步就看見上面站立的警衛面露驚愕之色,頓覺身後原來嗡嗡的聲音嘎然而止。楊廣只聽得有人驚呼彩虹,抬頭望望,果然有繽紛顏色,忍不住一口氣往上走完臺階,才站住回頭。
廣場上的眾人已然目瞪口呆,楊廣行走時,頭上突然出現一道彩虹,紅、橙、黃、綠、藍、靛、紫,七色同耀,拱曲如橋。統葉護看過大漠的海市蜃樓,看到雨後的那一掛彩虹,對烈日下的奇景幾乎不敢置信,統葉護眨巴眨巴眼睛,不是幻覺,可是又多了一道彩虹,兩道彩虹相映成輝;隨即出現三道、四道、五道、六道……
彩虹簇擁中,內德殿猶如仙境中的殿宇樓臺,那般的層次錯落、氣勢恢弘;簷牙高啄、連綿掛角,香菸嫋嫋,翠木鬱郁,讓人臆想深宮中恍若仙樂的管絃絲竹。隋煬帝楊廣高高地站住那裡,內侍護衛惶恐臺階之中,不敢隨後,更加襯托得皇帝卓然而立,氣吞山河。楊玄感帶頭跪了下來,始畢可汗跪了下來,高熲跪了下來,廣場上越來越多的人跪了下來;當天上出現第九道彩虹的時候,包括楊崇在內的所有人都跪了下來。
什麼是天命所歸,什麼是兆瑞,今天總算在場的人總算有幸見到了,各國使團都是以頭叩地,嚇得膽戰心驚,一些原來抱有幻想的小國現在連反抗的勇氣都完全失去。楊廣仰望著九道彩虹,心中是說不出的舒暢,自從登基以來,關隴門閥和山東士族都在有意無意地指責自己得位不正,可是今天,讓你們這些庸人看看,朕就是老天的寵兒,你們只有拜服在朕的腳下。
楊廣哈哈大笑,說道:“平身。”
隨著內侍和值日官一聲接著一聲地傳到廣場,人們一個個站了起來,有的滿面笑容,有的心有餘悸,宇文愷和何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高高的臺階和平臺;只見彩虹慢慢地一道道消失,如來時一般的突兀,去時也毫不流連,說沒有就沒有了。隨後站在臺階上軍卒開始佇列重整,每根華表柱附近都有一名軍卒開始操縱機關,柱頭的蓮花慢慢開啟,每朵蓮花的中心頓時飛起六隻雪白的鴿子,鷹揚衛號角聲立起,朝拜開始。
宇文愷和何稠鬆了口氣,楊崇的華表柱只有一個槓桿的機關,鴿子的木籠上相必有著一個連著蓮花瓣的機關。安伽陀、羅邇娑、潘誕三人汗流浹背,他們都是裝神弄鬼的高手,也是最不相信彩虹天降的人,可偏偏一點辦法都沒有,眼看著彩虹從出現到消失,根本找不到其實的訣竅,更妄論發現做假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