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楊崇的心情不錯,泰吉斯的賬本總算弄出了眉目,不過不是天棄的功勞,而是看上去一直有些懈怠的孟翻。孟翻四十多歲,樓觀道的俗家弟子,耕讀世家,孟翻幼年好學,博覽群書,尤鍾情於地經圖志、奇門雜學。楊崇一開始給孟翻的定位就是在各地遊走,發掘像石油一類的資源;可是這次讓孟翻幫助天棄,楊崇才發現,自己小看人了。
天棄和王伏一直在研究泰吉斯的賬本,大部分的資料都翻譯成了漢文,孟翻在賬目中發現,泰吉斯每年的收入,都會有一部分會在每年差不多的時候流向一個讀音叫張性的酒商,這是不尋常的;沒有哪個酒商會同意一年結一次賬。
孟翻出人意料地因此提出,這本賬本記的可不是商鋪一般流水,是泰吉斯的秘密,沒有王凱的名字是不正常的。孟翻認為,賬本可是泰吉斯和人私吞錢財的賬本,不過是在做賬的時候刷了花招,一種可能,就是泰吉斯的賬本是倒過來記的,買記成賣,賣記成買;還有一種可能就是把所有人的名字不僅用了諧音,而且可能是反過來唸的。
楊崇眼神一亮,這是個思路,泰吉斯留著賬本的目的就是希望以後讓人備查,王凱興許就是想拿到賬本,逼那些同伴露面救自己,王凱一定是其中的一員,但是翻譯出來的名字裡沒有王凱。楊崇立即安排天棄等人用不同的方式測試,王凱終於浮出水面,倒過來的音譯頭捕王;同時發現了一個很熟悉的店名,秦嶺酒家。
秦嶺酒家是隴西、巴蜀籍官吏常聚會的地方,菜以麻辣為主,就在通軌坊的一條巷子裡,離王凱出事後躲藏的窩點不遠。徐康、焦俊查案的時候,接觸過秦嶺酒家,但只是把酒家當成王凱一夥聯絡的地點,對秦嶺酒家本身沒有懷疑。孟翻、葉黑龍在長安都是生面孔,兩人去秦嶺酒家吃了幾次飯,便發現了異常。
秦嶺酒家運酒的大酒桶太過奇特,白酒和葡萄酒都是一樣的酒桶,足有一米六高,表面上看是為了多裝酒,實際上很不方便裝卸,原來一個人能幹的事,現在沒三四個人做不起來。當然,如果要是想在酒桶裡藏一些秘密,就很正常了,多用人的麻煩就根本算不上麻煩。
另外就是夥計不對,夥計太能幹了,幾乎每一個夥計能記住每個顧客的情況,待人接物應對自如;在夥計的眼光中,孟翻看到了自信,一種深深的自信。根據孟翻的經驗,這種自信往往出自慾望的支撐,一箇中等的酒店裡,有這麼一幫夥計實在有些奇怪;掌櫃劉一誕的手掌巨大,一看就是練過功夫的。
彭魔雲又去觀察了兩天,甚至跟著送酒來的馬車出城,一直跟到咸陽城,酒坊是咸陽的一家高昌人開的張氏酒坊,專門賣從高昌運來的葡萄酒,白酒是從隔壁杜氏酒坊買的壇裝酒。可以肯定,秦嶺酒家和張氏酒坊必定有奧秘,彭魔雲抑制住自己查下去的衝動,興高采烈地回到了長安。
楊崇聽完躊躇良久,問站在一旁的姜菲:“如果我們偷襲酒坊,有多少成功的機會?”
姜菲好笑道:“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況,談什麼偷襲,如果對方有高手,興許是一場苦戰。”
楊崇一拍手說:“那就算了,不過可以讓焦俊去一趟秦嶺酒家,就說我準備買下來開豐樂樓二號店,看看劉一誕有什麼反應,然後我們再對症下藥。”
孟翻跟著出主意說:“應該在豐樂樓推出幾個巴蜀口味的新菜,再讓焦俊告訴對方,二號店專門做南方口味的菜,豐樂樓買下來後酒樓的夥計全部留用。”
姜菲撲哧笑出聲來,孟翻的主意夠損的,如果秦嶺酒家真沒問題,夥計和掌櫃也要鬧上幾天,現在的情況下,夠劉一誕疑神疑鬼的。
焦俊跑了一趟,悻悻地回到龍首原對楊崇說:“人家根本沒賣的意思。我幫你到衙門裡查過了檔案,秦嶺酒家的老闆就是劉一誕,房子也是他買下來的,你連攆人走的機會都沒有。長安城有的是地方,你另外選一家吧。”
焦俊不是傻子,楊崇整天忙著內德殿的建築,會無緣無故想去開二店,打死焦俊都不信,楊崇肯定是另有目的。楊崇淡淡地問道:“曹對在獄中交待沒有?”
焦俊眼睛睜得滾圓:“你還在查這個案子?”
“那是自然。”楊崇不慌不忙地說:“人家可是刺殺了我兩次,我要是你,就對秦嶺酒家盯緊點,劉一誕會武功你沒發現?”
焦俊掉頭就走,屠世尚的線索中斷後,曹對在獄中死活不開口,徐康事一多,就把案子放到了邊上;就憑楊崇鎖定秦嶺酒家,今天讓自己去打草驚蛇,焦俊就覺得秦嶺酒家肯定會有動作。楊崇望著焦俊的背影微微一笑,和自己一樣,王凱的案件也是焦俊心頭的一根刺,哪怕是半點捕風捉影的線索,也不會放過。
焦俊一旦用了心,能啟用的力量遠遠在楊崇之上,楊崇不擔心焦俊查不出結果,只是為了以防萬一,讓彭魔雲化裝成行商,住進了通軌坊的客棧,等待訊息。姜奪和劉弘基、天鑑跟蹤送酒的馬車,準備在焦俊動手的時候趁火打劫,撈上一把。
五天後下班的路上,楊大迎面攔住了楊崇的馬車,告訴楊崇焦俊動手了,劉一誕雖然提前一步藏在酒桶裡逃走,半路上被姜奪等人抓了。楊崇趕到別院的時候,劉一誕和送酒的兩名夥計已經受盡了折磨,看上去血跡斑斑,姜奪笑道:“焦俊沒想到送酒的車會出問題,我們殺了劉一誕的助手,他隨身帶著一箱金葉子,足足有六百兩,做酒樓就是賺錢。”
楊崇得知姜奪他們毀了馬車,帶走了馬,笑道:“這就沒問題了,焦俊很快就會想到酒桶,只是他就算鎖定張氏酒家,也會以為劉一誕逃走了。”
劉一誕看見微笑的楊崇,竟然放棄了抵抗,垂頭說:“泰吉斯剛認識你的時候就說,你是一個災星。”
楊崇不以為然地說:“可是泰吉斯不是我殺的,是你們的同伴殺的。”
劉一誕咬牙切齒地說:“王凱不是我們的同夥。我們只是一群逐利的商人,原先做的是盜墓的生意,可是泰吉斯昏了頭,聽波斯人薩息的教唆,先是幫著高昌張氏銷贓,然後又被張氏介紹給王凱,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楊崇苦笑道:“刺殺我是驚天動地的大事?”
“當然。”劉一誕眼中多了一層敬意說:“有人開出了兩千兩黃金買你的人頭。”
兩千兩黃金,楊崇沒想到自己值這麼多錢,頓時走神在想,自己的手下人聽到這個報價會不會砍下自己的人頭去領取賞金。孟翻突然問了一句:“劉掌櫃,上哪領取賞金?”
楊崇聞言,抬頭望向孟翻的眼神充滿了殺意,孟翻絲毫沒有感覺,依舊悠哉地等著劉一誕的回話,劉一誕沉默良久說:“高昌張氏,你們襲擊的馬車就是他們在長安的酒坊。有一次泰吉斯說,他們出這麼大價錢,是認為楊崇有法術,擔心楊崇再一次召來天雷,黃金雖貴,但是比人命便宜。”
孟翻又問了一句:“你想活嗎?”
劉一誕看看楊崇,憋屈地說:“想活。”
孟翻拿出早就寫好的一張紙給劉一誕看,劉一誕看了吃驚地說:“我沒有殺人。”
孟翻毫不在意地說:“等你在這張認罪書上簽字畫押後,我們會讓你殺了那兩個夥計,我替家主向你保證,以後有了俘虜都歸你殺。”
正因為是圈套,手段卑劣,反而證明孟翻沒有說假話,劉一誕眼中燃起一絲生的希望,盯著楊崇;楊崇對孟翻的做法也是一陣悚然,表面上嚴肅地說:“劉一誕,只要你按照他說的去做,我同意留你一條活命。”
姜奪、劉弘基等人只覺得一身武功是白練的,在楊崇和孟翻面前,一個手段就讓人不寒而慄,眾人眼睜睜看著劉一誕簽字畫押,然後殺了那兩名夥計;天棄把泰吉斯的賬冊拿來,劉一誕先後對出了十幾個名字,楊崇滿意地點點頭問:“劉一誕,你家裡還有什麼人?”
誰倒沒想到,劉一誕一箇中年漢子,聽了這話立刻跪在地上給楊崇磕頭,哀求道:“楊大人,我願意這輩子給您做牛做馬,求您別追查我的家人,我就一個女兒,我只想讓她做個平常人。”
楊崇摸摸自己的臉,我的形象有這麼壞嗎,看上去就和地主惡霸沒差別;轉念知道劉一誕是被嚇壞了,自己會法術的傳言給劉一誕印象太深,根本沒信心女兒能藏得住,所以只能哀求。楊崇搖頭說:“我原來是想讓你們父女團圓,算了,等你呆習慣再說,天棄,好好照顧他。”
天棄應了一聲,劉一誕明顯就是一個寶庫,有太多的秘密要挖,當然得照顧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