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天後,大軍物資準備妥當,於仲文率軍出發前往且末郡,車轔轔,馬蕭蕭,行人弓箭各在腰;楊崇率南平營,送出南平城外三十里方回。薛家老小已經先一步坐著馬車到了高昌,天狼寨的家眷在天狼寨老九劉大朋的護衛下在後面的路上,只是因為拖家帶口,還有大批的行李,耽誤了行程。
吐魯番商行在高昌城給薛家準備了宅子,還有兩名婢女和兩個僕人,薛道衡長子薛尚感激之餘,帶著三個弟弟,和房玄齡一起到南平城拜謝楊崇。一千七百斤銅,雖然不是小數字,但是和楊崇的有心比起來,根本算不上什麼;對於楊崇出仕的邀請,薛家四兄弟拒絕了,但是同意幫楊崇做事,薛尚、薛新、薛赫教書,薛左和兩個侄子薛文、薛成進了吐魯番商行。
於仲文逗留高昌郡的時期,楊崇一直很小心,私人聚會都與姜菲一起,公開場面就帶著張果老、寇九珙師徒,羅士信被調來當書童。孟翻更是死死地盯住軍營,於仲文也許沒這個心思,但是長安調撥的軍隊中誰知道有沒有殺手,送別了於仲文的大軍,楊崇等人總算透了一口氣,把心思重新放回自己的事情中。
楊崇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唐弼、凌敬攤牌,透過幾個月的觀察,楊崇決定招攬兩人為自己,而不是為大隋效力;唐弼、凌敬十分高興,在他們心目中,隋煬帝不顧黎民百姓死活,堅持第二次東征高句麗,不論勝敗,都是亡國的行為。楊崇發出的訊號,就是要有所舉動,正符合他們帝王將相寧有種乎的理想。
第二個是拓跋安虎,同樣沒問題,南平營和獵人營一樣,早就快成為楊崇的私家軍了,拓跋安虎只有一個條件,如果楊崇佔據西域,給拓跋羌在平原上找一塊居住的地方。拓跋安虎曉得楊崇是能做到這一點的人,楊崇對外族極度仇視,但是對大隋境內的各族沒有任何歧視,無論在買賣還是做官等其他事上,都能一視同仁,而且有辦法一視同仁。楊崇則答應,讓賀蘭宜在吐谷渾失敗的時候解救羌人,收編也行,花錢買也行。
第三個目標是房玄齡,楊崇選擇在田地縣談這件事,派人通知房玄齡,安排好工作,一起去踏青。
二月春風似剪刀,兩人坐在田埂上,感受著似有似無的微風,望著士兵和農夫耕種;田裡都是一人一牛的組合,忙得有條不紊。這是楊崇和杜淹的智慧結晶,楊崇第一次想到曲柄犁的時候,連房玄齡都不知道是什麼,只有杜淹在江南見過,最後畫出了曲柄犁的圖形;楊崇則說出了牛鼻穿環的構思,讓高昌的官員百姓大為折服。
房玄齡性情淡雅,又難得偷閒,就那麼愜意地坐著,欣賞著遠處的景色;楊崇指著前面的威神城說:“再過幾年,威神就能設縣了。”
威神城目前只是一個鎮,但是人口已經接近五千,幾乎與天山縣、蒲昌縣的一個縣人口相等,十分繁華,被譽為南平城之後的高昌第二鎮。劉焯遊遍高昌後,就住在這裡講學,引得高昌計程車子川流不息地來請教,房玄齡笑道:“你不會真把劉老的書院設在這裡吧?太偏僻。”
楊崇微笑著說:“劉師叔名滿天下,高昌太小,他做山長的書院應該在長安,至少要在涼州。”
劉焯是靠著楊崇這個師侄才活得滋潤,憑劉焯自己的力量,哪能開得起書院,地皮、房屋、書籍、日常費用,哪一樣不要錢;更何況劉焯年事已高,每天講上個把時辰的課沒問題,料理一座書院很困難。除非楊崇和劉焯在一起,房玄齡身體一震,掉頭望向楊崇,一字一字地說:“那是條不歸路。”
楊崇伸了個懶腰,懶洋洋地說:“如果弘農楊氏參與了皇統大戰,甚至起兵,你說我能置身事外嗎?”
房玄齡把自己曉得的人想了一遍,臉色陰沉地問楊崇:“是楊玄感。”
果然是操縱天下的宰輔之才,房玄齡就憑著楊崇一個簡單的提示,就猜到了答案;楊崇點點頭,目光清澈,對著房玄齡說:“不管我有沒有參與,蘇威裴矩他們都是不會放過我的,說實話,我怕死,不準備束手就擒。”
房玄齡感激地望著楊崇,以楊崇的智慧和手段,完全可以等到最後,設計一個局裹挾自己附從,但是楊崇還是選擇了和自己開誠佈公地一談,就是給了自己脫身的機會和時間。房玄齡沉默良久,終於說道:“你不要為難我,知情不報算是同謀,告訴我,你對整個大局的判斷。”
楊崇拾起幾顆小石子,在手掌中掂了掂說:“楊玄感起兵後,中原便會不斷地爆發暴亂兵變,五年之內星火燎原。最後決定走向的是掌握兵權的人,如果不是自己人在弘農楊氏,我還是準備再拖上幾年,那樣更安全;但是高昌地處西域,向後拖我們就會喪失選擇走勢的權力,如果是某一個對頭上臺,那就是更大的悲劇。”
“唐國公李淵。”房玄齡一針見血地說:“你對李淵似乎過於忌憚,不過現在你無需選擇,楊玄感會推動你走向前面。李景死後,我秘密調查了高昌郡所有的武器庫和兵械坊,不要說見到那種噴火的武器,工匠和士卒聽都沒聽說過;現在我明白了,楊玄感替你做了這件事,一旦他出事的時候,你百口難辯,你的政敵根本不會給你解釋的機會。”
楊崇鄭重地點頭說:“在政治方面,我還是太嫩了,算是見識到了豪門手段的毒辣。那種武器叫希臘火,是我的大秦朋友拉諾斯和羅翰設計的武器;透過李景之死,我發現楊玄感實力的龐大出乎想象,西域都如此,那麼在河南、關中,又有多少項陽這樣的人物。與其處處受制於人,不如博上一把。”
房玄齡站了起來,連身上的泥土都沒撣,來回走了幾圈,停下來說:“我和你一起賭了,可以說說你的計劃嗎?”
兩年多上下級的關係,房玄齡自然曉得楊崇是走一步看十步的大師,找自己挑明,就說明楊崇已經通盤考慮好了,只剩下人員和時機的安排。房玄齡對楊廣的前景並不看好,甚至認同很多悲觀的看法,大隋有亡國之兆,所以房玄齡沒有多大的心理負擔。
楊崇笑著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塵和黃土說:“趁楊玄感起兵的同時,控制住河套隴右的部分地區,然後坐看中原風雲,再決定是進入幷州還是關中。”
房玄齡明白,佔領幷州依舊是地方割據,殺入關中就是要奪取長安,那是問鼎的姿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