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崇到的時候,孟翻已經從順著鐵板延伸的幾面牆中找到一面沒有鐵板的牆,砸開了密室。密室裡沒有金銀珠寶,除了幾樣擺設,最多的還是信,別人寫給張家的信,從日期上看年代悠久,累積了幾十年;楊崇理解張續為什麼不燒這些信,這些都是其他人和張家勾結的鐵證,是那些人不得不還的人情,就算是查到了,對張家也沒有損失,反而會讓看到的人陷入兩難。
只是楊崇是穿越的人,對豪門天生缺乏畏懼心理,更不會在乎得罪誰,對這些信不但不感覺到為難,反而如獲至寶。楊崇讓楊三、楊十把信件全部裝入麻袋帶走,自己隨意地擺弄著陳列架上的擺設,一個玉鐲,一個瑪瑙盒子,一支竹籤,一個石頭雕的小人,一座木雕老虎,瑪瑙盒子是空的,但是盒子的蓋子上的圓鈕有些奇詭,楊崇琢磨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開啟圓鈕的機關,發現裡面竟然是一個細小的印章。
楊崇忽然靈光一現,這些擺設莫非是信物和取錢的印章?楊崇讓楊大找來五個盒子,把五件擺設小心翼翼地放進去,和信一起帶回臨時的郡守衙門,原來的高昌國尚書省辦公的地方。楊崇又讓人請來房玄齡、張果老和馮齊整,三人到時,楊崇已經開啟了木雕老虎,同樣有一枚印章。
楊崇把兩枚印章蓋在白紙上,和五件擺設一起請三人觀摩,馮齊整目光如炬,反覆看著竹籤上的圖案說:“這是江南張家的竹籤。”
江南士族自然以僑姓的琅琊王氏、陳郡謝氏、陳郡袁氏、蘭陵蕭氏等為尊,但是本地的朱張顧陸也不能小瞧,即使在王謝鼎盛的時候,本地士族暗地裡支援天師道的孫恩起義,差一點就把東晉的小朝廷打倒。張氏起源於蜀郡太守張睦,後人張溫、張儼、張敦都是三國時的名人,到現在也是數百年的傳承。
楊崇連五姓七望都沒不懼,對張氏根本不感冒,房玄齡不急不躁地提議:“張文已經押解到高昌城,大人何不把張文提來一問。”
張續現在定不了罪,但是張文是砧板上的肉,想怎麼剁就怎麼剁;楊崇讓張果老二人躲在屏風後,自己和房玄齡提審張文。張文看見擺在公案上的五件擺設,臉上的嘲笑頓時消失,情緒變得十分激動,眼珠子通紅地要衝向楊崇,怎奈被兩名軍卒拽著掙脫不了;這兩名士卒其實是於家的家將於京、於厙,先前斬殺了歲寒堂兩名軍官。
張文厲聲問道:“楊崇,你想拿張家怎麼樣?”
楊崇漠然地說道:“張家在高昌城造反,難道要本官棄職逃跑?說句不該說的話,你們至少應該給本官留一個掙到來回路費錢的時間。現在勝負已分,我也不會斬盡殺絕,高昌境內所有參加叛亂的張家子弟全部殺頭抄家,沒有參與的罷職免官,給你們張家一個喘息的機會。”
張文一陣獰笑:“你會這麼好心?長安酒坊失蹤的馬車果然是你做的,你以為你到高昌以後能活多久。”
楊崇不以為然地說:“你放心,我至少在死之前,會把高昌張氏殺得一個人都不剩,包括你們的那些門生故吏、親朋好友。當然,這麼做有點過分,只是你們張家只是前面的小卒子,不值得多操心,殺光了省心。”
“小卒子?”張文頭腦有點清晰了,氣勢明顯下降了幾分,最後問道:“怎麼說?”
楊崇沒睬他,房玄齡說道:“高昌城發生叛亂,參加的是你們張家的子弟兵,你卻傻乎乎地跟到南平城。不要說叛亂是你們在南平鬧事後發生的,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就是把這麼多人串聯起來都不可能,難道是你在張家的地位太低,故意捨棄的一枚棋子?”
這是一個局,楊崇和房玄齡商量好的方案,利用資訊的不對稱,造出張家要拋棄張文的假象,從一開始楊崇就在誤導張文,房玄齡的問話只不過是火上加油,繼續打擊張文的信心,此刻楊崇和房玄齡的眼中都流露出一種憐憫,似乎張文就是一個悲劇得不能再悲劇的人物。
作為家主張續的親三弟,張文是張家在軍隊裡的負責人,這麼大的事怎麼不通知他,讓他去南平送死,張續還告訴他,要和楊崇鬥下去。張文幾乎是一分鐘的時間,就已經是滿頭大汗,不是張家被人利用了,就是他被大哥張續利用了;張文年近五十,頭髮花白,汗珠在黑白髮之間滾動,很快就溼透了頭髮,一滴滴朝地上掉落。
楊崇指了指桌上的五件擺設說:“告訴我這是什麼東西,一件一條人命,從你孫子開始留。”
房玄齡溫潤如玉,這種不要臉的事幹不出來,楊崇只好親自開口;房玄齡感激地點點頭,自己算是遇到了一個好上司,不僅賞識自己,而且曉得自己的短板,主動互補。張文終於冷靜下來,問道:“我憑什麼相信你?”
張文幾十年來看夠了官場的黑暗,每一個承諾常常轉眼就會忘記,怎會相信抄了張家的楊崇;但是楊崇從張文的問話裡看到了一點希望,張文有對家人活下去的希冀,否則大可不必問這句話。楊崇坦然說道:“我無法讓你相信,你和我一樣,只有賭上一把,賭我對墨家學說的真心,在乎名聲;或者賭我志向遠大,不會輕易為了幾條人命,讓手下有要挾我的把柄。”
房玄齡和於京於厙頓覺無語,我們是這樣的人嗎?不過真的不好說,房玄齡會不會因此心裡有個疙瘩,於家兄弟會不會告訴於仲文。張文瞪著眼睛,看了楊崇半天說:“我服了,不管你是不是詐我,我有兩個孫子和兩個兒子,再加上一個最大的孫女,她和龜茲白氏訂了親。”
楊崇一陣沒由來的輕鬆,點頭說:“我答應你,至少他們五個這次不會死。如果他們以後找我報仇,我就不敢保證了。”
張文流露出軍人的彪悍說:“那是自然。我告訴你,玉鐲是龜茲畢氏的信物,瑪瑙盒子的印章是我們張家和長安甘泉錢莊交易的,木雕老虎裡的印章是和敦煌金陵錢莊交易用的,竹籤可以求助江東張氏,拿著石頭雕的小人可以去涼州鳩摩羅什寺避禍。具體怎麼用,只有我大哥知道,我大哥把這些留在宅子裡,肯定是發覺走不出高昌了。”
張文想得很清楚,張續的不敢動說明張家要應付的不止楊崇一個,現在這種處境根本沒有翻身的指望;如果一切是張續策劃的,這樣的張家已經不值得自己效忠了,留下子孫,也算是為高昌張氏盡一份力。
楊崇想了想說:“不會是因為我們。昨夜張續大可以趁亂安排人出去,哪怕是一個嫡子帶著東西跑路也好,但是他沒有這麼做,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他不敢,他怕稍微一動,就把這最後的契機浪費了。張文,你們最近和什麼人走得比較近?”
張文搖搖頭,兒子孫子保住了,他不想再出賣張家,畢竟死後還是要見列祖列宗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