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半昏。
冷蕭懷抱時靈曦出了城,沿河而去。道旁有白楊、垂柳,以及一些他說不上名字的草木。
天越暗,他卻越清醒,天通亮時,他反倒昏昏欲睡。那個明亮的世界,彷彿早已不屬於他了,夜色下的這份寂寥,正與他相稱。
天上月如銀盤,星辰點點,他柔聲細語道:“靈曦,今天夜色極好,你看那顆懸星,像你的眼睛一般明亮。”
他唇角泛起一絲淺淺的笑意,眼神漸漸朦朧,似深陷在一片遙不可及的回憶之中。依稀所見,天上的星辰竟在剎那間有了繽紛的色彩,如春日野地裡的爛漫山花。
一條影子從遠處走近,“簌簌”的腳步聲將冷蕭的思緒拉拽了回來。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似乎情願深陷在這茫然之中,不願回神。
而那黑影卻道:“今夜某家前來,不為寶圖,只為心中一口惡氣。昨夜被閣下一通戲耍,屬實叫杜某在手下兄弟跟前丟盡了顏面。是以,今夜前來討回。”
冷蕭背對著那人,晚風拂過柳樹,柳葉從他臉畔輕撫過。他忽然覺得有些倦了,倦得像一隻昏沉的貓。
他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想過,昨夜你丟的只是顏面,今夜若是再丟,就只有命了。”
杜彪從樹下陰影裡現出身來,冷笑道:“閣下的話不要說得太滿,誰死誰活,總要打過才知道。”
冷蕭說道:“轉身離開吧,這是我最後的勸告。”
然他的話語所引來的,除卻幾聲大笑之外,再無其他。杜彪神色冷峻,一步不退,恨聲道:“杜某自落草之日起,就從沒受過半點折辱,只有我戲弄旁人,絕沒有人敢戲弄我!你是第一個,也會是最後一個。”
“你這句話,說得倒也沒有錯。”
“哼,昨夜全神貫注在寶圖之上,未盡全力,今夜你就沒有那麼幸運了,因為我已開始認真。”杜彪說著,從背後解下一口刀。
一口烏黑的刀。
冷蕭終於轉過身來,他看向杜彪的眼神有些憐憫,也有些冷漠。他說道:“你不該一個人來的。”
杜彪冷冷道:“像你這樣的高手,他們來與不來,結果都是一樣的。”
冷蕭搖頭說道:“有一點不一樣,他們可以為你收屍。”
杜彪怒極反笑,聲音之渾厚,驚得樹葉颯颯而響。他暴喝一聲:“狂妄之極,你若還不願放下懷裡的女人,某家手裡的刀,也絕不會留情!”
冷蕭神色平淡,只輕輕吐出一個字:“請。”
只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杜彪便動了起來,一腳騰飛,踏碎了一枚灰石。手中的刀閃過一層漆黑的光澤,令人著迷,也令人畏懼。
“接招!”
他眨眼睛將黑刀連斬三下,如猛虎揮爪,落下三道爪痕。而冷蕭分明沒有任何動作,他身前卻傳來錚然一聲響,三刀幾乎同時落下,是以撞擊聲合而為一了。
杜彪腳步一沉,半隻腳陷進了泥土裡,退了一步。面前,冷蕭依舊靜靜地站在那裡,雲淡風輕。
他驚駭道:“好快的劍!”若非他看見冷蕭腰間帶著長劍,他甚至不敢斷定冷蕭所使用的究竟是什麼兵器。
冷蕭的姿態讓他更覺羞辱,方才一刀乃是試探,至此,杜彪肌肉收緊,力道才是原原本本地爆發了出來。
他的刀勢有如狂風驟雨,片刻不停,誓要將敵人斬殺不可,然直到他力竭,冷蕭依舊一步未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