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樂曲的理解,有時我們不得不說,那是一種天賦。但是,透過後期訓練的話,也並不是不可以形成較有深度的理解力。”
這是在大獎賽結束後,韓露去辦公室找艾米,艾米對她說的話。
她不太習慣向人請教什麼東西,甚至於不太擅長表明自己的想法。因為一直都有劉伯飛在身邊,他能夠在她什麼都不說的情況下便很快讀懂她需要什麼——她已經習慣了,沒有覺得這其實是一件多麼難得,多麼了不起的事。不過現在,她逐漸意識到,有很多事必須要自己先開口。
“您說的後期訓練……”她重複,“大概是指什麼樣的訓練?我也讓……隊友幫我推薦了一些電影,現在晚上也在聽電影原聲帶。”
“不。”艾米搖了搖手指,“這些都是輔助的。有一個很重要的事,你必須先掌握。”
“什麼?”
“你必須開啟你自己。”艾米看著韓露,“你過去的……還有現在雙人階段的所有比賽我都看了,你在樂曲表現力上最大的問題,其實並不是你沒有完整地理解這個音樂,而在於你沒有開啟你自己。你明白嗎?”
韓露坐在椅子上,握住了拳頭。
“也就是說,你所有的情感都是在模仿。你在遇到一首樂曲的時候,你不是在用心去感受它,你只是在尋找一個標準答案。你會想,這首樂曲‘應該’對應著什麼樣的情感,然後你去模擬這種情感。它並不是你心底的東西。”
“然後,”艾米接著說,“過去在為你選曲的時候,劉伯飛都會特別提醒,選擇那種適合你的個人風格的……也就是那種能夠讓你輕易模仿的曲子。你可能在那種長時間的模仿裡就自然而然地認為那就是你的東西了,但,不是的。”
“第一次國內大獎賽的時候,你自己應該也已經意識到了。你可能理解了堂吉訶德的心,然而你沒有把它變成你的心。”
艾米隔著辦公桌,隔空點了一下韓露的胸口。
“你想一想我說的。”
“變成我的心……”韓露再次重複。
“當然了,你過去的成績很好。你甚至根本不用去特別的理解音樂,就能透過技術分拿到這麼高的分數。不過,你的目的如果不是拿到金牌,而是成為一個無懈可擊的花滑選手的話,你還不夠。”
韓露沒有說話。這句話她很耳熟,過去,那個永遠在藝術表現分上卡她的分數的裁判黛西曾經在一個體育評論節目上說過,韓露雖然取得了作為運動員而言極高的榮譽,但是作為一個花滑選手而言,她並不夠格。
“我認為,”黛西對著鏡頭嚴肅地說,“韓露選手的目標只不過是取得一個比賽的冠軍,然而這件事是沒有價值的,因為你是在和其他人比賽。她現在是在讓其他人的水平決定她的價值,而不是她自己決定她自己的價值。”
在當時,她覺得黛西所說的話純粹是無稽之談,什麼其他人,什麼自己,什麼價值?勝利就是價值,誰能夠否定勝利的價值?但是,在事情過去很多年後,她坐在艾米的辦公室裡,卻突然想起黛西說的這句話。
讓其他人的水平,決定自己的價值。
勝利並不代表客觀的水準。
黛西是這麼說的。
它僅僅表明,在很短的一個時間範圍之內,你做得比其他人做得要好,就僅此而已。
這個觀念被當時的主持人笑著指出過於苛刻,而黛西自己,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她對誰贏得了最後的冠軍沒有興趣,她要的是一個可以稱為接近完美的花滑選手。
“……我應該怎麼做?”韓露這麼問艾米。
“把你的心開啟。”艾米說,“去問問你自己,你想要什麼。然後去告訴其他人,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什麼?
韓露沉默地思索著。
……除了勝利之外,除了大滿貫之外。
想要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