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皇上為何還站在這裡?可是心中有事,睡不著?”
“朕在想一些事情。”
“皇上披了這個,今夜風寒,明日肯定還會有一場大雪,如今國事繁忙,皇上若是不注意自己的身子,怕是難以承重。”將手中披風覆上李宗治的肩頭,百里躬身便要退下,李宗治回頭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皇上有話要與臣說?”覺察到李宗治的遲疑,百里很自然的站定了腳步,拱手相問。李宗治吐了口氣,似乎確有事情要說,正待開口之時,見那對面小院升起了嫋嫋的紅霧,原來竟是一盞孔明燈升上了空中。
“去看何事。”話雖是對百里所說,李宗治卻已經率先朝著那小院而去。
威武侯大軍已在兩城之外,這一整天李宗治都沒有去看過無瑕,緣由無他,只因越是接近真相,他便越是怕去面對無瑕,不是怕無瑕怪罪,而是因為無瑕洞察人心的敏銳力實在可怕。
無瑕太聰慧,任何事情只要他去深究,都沒辦法隱瞞下去,所以,在這當口避開他才是上上之選,只要過了這幾天,只要孟白炎的身世大白於天下,一旦有了想要保全的東西,無瑕就一會屈服在自己的權威之下!鄭哲主與韓高主處心積慮想要得到的一切屆時對自己便是唾手可得!
“這酒釀是奴婢特地從御膳房拿過來的,弦伊姐姐說公子喜食甜食,正好可以嘗上一嘗。”碧環正端著一個小碗對著簷下抬頭望天的無瑕說話,弦伊在旁聽了順手接了碗去,笑道:“妹妹可別給公子吃這個,公子沾酒便醉,又是個酒後無德的,萬一吃醉了胡亂使了小性子咱們可都擔待不起。”
“誰是酒後無德的,偏生這麼幾日你這尖牙利齒的毛病又犯了!”無瑕輕啐一聲將目光移回地面,看兩個宮女在雪中踩過的腳印。弦伊見狀將手中那碗往前一遞,笑道:“罷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往年小侯爺陪你放花燈,今年就只有這盞孔明燈,若是連酒釀也奪了你的,豈非讓你心裡更不痛快。碧環妹妹倒也是個有心的,熱好了才端來的,給你了喝就是了。”她說完將那通體透明的小碗放入無瑕手中,無瑕眼中登時一亮,弦伊看後忍不住又是一笑,道:“還是這般小孩子脾性,好歹也家業遍佈天下,總如饞嘴的孩子似的讓人頭疼。”
碧環聽罷捂嘴低笑,無瑕卻不去計較,溫溫的捧了碗小抿一口,眉眼中頓時便暈出一絲紅暈。
“呀!這就臉紅了,奴婢去備熱水給公子擦擦。”碧環驚叫出聲,見無瑕竟果真是沾酒便醉,不禁有些慌張。
皇上雖然今天沒過來,可一再叮囑公子的飲食起居要處處小心,沒想到這麼一點酒釀他便有了酒暈,若當真出了什麼問題自己可是擔待不起的。
碧環返身要去打水,一回頭才看到了早已立在門邊的皇上一行人。
“皇……”
“噓……”李宗治做了個噤聲的動作,然後依舊倚著院門看那場景。無瑕已將碗裡的酒釀喝得差不多,不光眉眼,連帶臉頰耳根都已經染了紅色,弦伊在旁挨著他一同望著天空,看著那盞明燈越飛越遠,漸漸不見,不禁喃喃自語道:“公子又長了一歲了,換做尋常人家,公子早就該成家立業,安身立命了,而今卻依然……公子自小就依沒靠的,全憑自己一步步走到了今天,現今又該如何走下去呢……”
她口中呢喃,語氣平淡,卻生生的透出了一種悲涼,無瑕依然低頭喝酒,彷彿不曾聽見,喝完之後將小碗塞入她的手中,歪頭笑道:“讓碧環再去舀一碗來,上回喝起還是在那樓船之上,那時大家都還在……奚昊啊……纏綿啊……白炎啊……白炎哪……白炎哪……”話到最後難以延續,長吸之後突然哽住,仰頭間淚如雨下……
白炎哪……
這便是你我了……
無論多麼努力,多麼辛苦,到最後……都不過是這樣了嗎……
痛苦與艱難都不曾放棄的你我,到最後終究還是這樣了嗎……
你有太多的牽掛難以放下,無瑕沒辦法……沒辦法哪……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