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開他——拉開他!他這樣會傷到無瑕——將他拉開——”所有人都奔到他倆身邊,伸手去拉他二人,可白炎的手抱得那麼緊,緊得便要將無瑕的骨頭捏碎了,他不肯放手,只有咆哮著掙扎著推打著眾人,直到纏綿強行將無瑕抱走,他才痴痴傻傻的停了下來。
纏綿抱著無瑕一路狂奔而去,白炎卻依然跪在原地,怔怔的看了看前方,耳中的喧譁消失了,他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雙手,然後回過身去,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來路。
“小侯爺你怎麼了?說說話,小侯爺!”南宮熱河伸手拍了拍白炎的臉頰,想要將他從那種渾噩之中喚醒,卻被他伸手一擋推開了。
“小侯爺?”看白炎站起之後從身邊走過,南宮熱河與白澤等人皆愣在了原地,不知他究竟要做什麼。
白炎沒有說話,只一步步艱難的向前,慢慢的往回走,直到到了方才無瑕倒下的地方,他才跪下身子,雙手沒入深雪,拼命的刨挖起來。
雪很厚,也很冷,他卻那般一語不發的挖著,找著,帶著一種執拗,不肯停手。
孟昶龍走到他的身後看著他,慢慢的,落下了淚來。
“炎兒……”
仿若無聞,白炎此刻的心裡已經再也容不下任何聲音,他不停的摸索著,尋找著,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十指通紅,他才終於雙手一頓,然後慢慢的,從雪地之下抽出了那支無瑕一直帶在身邊的玉骨簪。
簪子頂端金絲緊扣的琉璃珠於雪光之下泛著流光,一如當初一般美麗,可那在桃枝之下接受珠子的孩子……卻已經不復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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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給你,他日我若不死,能再次遇見你,定以百倍真心報答此恩。”
“我叫無瑕……”
“那麼,保住你的性命,將來報答於我。”
“李炎當守此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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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是兩個八歲孩童的偶遇,一個深陷迷局,一個施予援手,僅此而已,他們從未想到十年之後會再次相遇,然後在無數次的分離與相聚之中越陷越深,直到生死相許,莫離莫棄。
“本該是我報恩的不是嗎,可為何老天卻要他為我捨命!不該是這樣的……無瑕,不該是這樣的!”緊握的手心被玉簪扎破,慢慢的滲出了鮮血,一滴,一滴落入了茫茫雪地,開出了一朵朵絢爛的血花。白炎仰起頭,在漫天大雪之中閉上了雙眼,就那麼靜靜的,靜靜的等待著,直到雪花傾覆,將他與蒼茫融為一體,再難分離。
“奚昊,怎麼樣?”
“將於大夫叫來,讓所有人都出去,弦伊留下,去讓人將我方子開出的藥材找齊,熬好了之後拿來這裡,再在這營帳周圍燒上篝火,天太冷,我要施針,怕他的身子受不了。”
“好,我們這就去準備。”
纏綿應著急急離去,奚昊則回身奔到榻旁,讓弦伊幫著將無瑕的衣衫層層褪下,直到剩下貼身衣物,才用厚絨將他緊緊包裹。
“一會兒我要與於大夫同時施針,弦伊,將無瑕現在吃的藥丸拿出兩粒來,放在他的舌下。”奚昊已經完全鎮定了下來,他伸手扣住無瑕的脈象細細診斷了一會兒,然後在於大夫進帳門之時從懷中掏出了銀針來。
“於大夫,一會兒你依照我的吩咐同時施針,無論我讓你扎哪一個穴位,都不要有半點遲疑,你可能做到?”
“公子放心,老夫一定可以。”話雖如此,於大夫卻已經冷汗涔涔。自他知道奚昊是神醫鬼谷子的傳人時,他便對其醫術深信不疑,可無瑕的情況他也瞭解,從他第一次為無瑕叩診之時便一直很奇怪他的身體狀況,而現在這種大發作如此突然,難免會讓他心慌慌。
“要開始了,於大夫過來吧。”
帳外的篝火很快便燃燒起來,炙熱的熱度透過營帳向內張揚,可那空氣中肆掠著空氣卻依然冰涼。
衣衫被完全褪去,無瑕的身子全然暴露,縱已無知覺,那沁涼的空氣依然讓他的肌膚瞬間起了小粟粒,奚昊將他俯臥,然後屏息靜氣的尋找著穴位,在確定位置之後指尖一點,口中輕聲道:“取最長針,於此處入針半寸後斜刺入心俞,入針兩寸!”
“兩寸?”
“勿需多言,扎針!”奚昊已經完全鎮定下來,此時此刻他眼中能見的便只有無瑕渾身的穴位而已,其餘雜念已經一併擯棄了,因為他知道,無瑕要活下來,便只有靠他了!
“炎兒……你放心,無瑕那孩子一定會沒事的,上蒼會保佑他活下來的。”就算只有短短兩天的相處,孟昶龍也已經看到了這兩個孩子不離不棄的情深意重,那是種純淨的,沒有摻雜了任何利益的付出,也由此,他懂得了當初在東都,自己的兒子為何可以義無反顧的為無瑕捱上那錐心透骨的一箭。
縱我不往,此情也應一若當初!這世上最讓人刻骨銘心的,便是情字!
原來,我的炎兒已經長大了!
伸手扣住白炎的肩頭緊緊一握,孟昶龍用自己的手將堅定的信心傳遞給了那個已經挺拔高大且有擔當有責任的兒子,因為就在他看著白炎抱著無瑕在雪地中爬起又跌倒然後再爬起的情形之時,他便知道,這一輩子,這兩孩子都已不可能再被外力所分離!所以,現在能做的,便是期望上蒼能再給他們一次機會,讓他們能夠相偎相伴著,繼續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