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未曾去世之前,曾經說起過,當日他與趙括將軍喝酒之時,我便在一旁,家父嘆道,粟老將軍一世英名,卻在這事上看走了眼,當初因武相才華橫溢而全力提拔,卻不料此人有的不光是才華……”
“還有野心!”李宗治接下話語,莫寒點了點頭,道:“因為後來粟老將軍發現此人野心,所以追悔莫及,更在其當權之後卸甲而去,因為感到恥辱,所以從不在人前提及,是以漸漸便無人想起,也便隱晦了。”
李宗治沉凝了半晌,輕聲一嘆,道:“果然萬物千絲萬縷,如果不理,倒還真不知其中門道。”話說著,李宗治進了亭子,示意莫寒坐下,突然又道:“那小子還想在外遊蕩多久!”
聽他語氣不悅,莫寒心頭一咯噔,知是撐不過,只好硬著頭皮回道:“小侯爺說,他還有些事情未曾處理,去了金翎,待事情一完,立刻回京。”
“哼。”李宗治不滿的抿了一口清茶,然後重重放回了桌面:“若非看他臨安一役表現不錯,朕當真便要讓人抓他回來了。朕當初讓他下去,本是不指望他有何建樹,不過為他重回御林軍找個藉口,誰知這小子竟將臨安匪患一鍋端起了,倒出乎了朕的預料。”眉間帶著些許掩不住的悅意,李宗治終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臨安郡守,雲嶺郡守都是武相的人,如今一死一殘,倒真讓朕心頭大快,妙的是白炎沒有留下任何把柄,讓武凡中吃了虧還得悶在肚子裡,一想到當日他那黑得炭塊一樣的臉,朕就忍不住想笑。”
莫寒聞言也是一笑,道:“小侯爺倒還真是相府的煞星,明裡暗裡不知鬥了多少回,雖說也差點命喪在他父子二人手裡,卻都又奇蹟般的撐了過來,倒是那父子倆,看似贏了幾次,其實不然。”
李宗治挑著眉看向了遠方,思索了一下,又道:“臨安與雲嶺相隔數千裡,聽說白炎身邊的南宮熱河出現在雲嶺,而那時白炎應該還在臨安,這麼不搭界的兩個郡,他卻為何要分散人手去暗襲雲嶺糧倉?”
“這……”莫寒頓時語塞,其實雲嶺之事事發便被武相一手壓了下來,具體情形並未上報,雖然當時自己也是不解,然在白少卿回來之後卻已經全然明瞭。
暗襲雲嶺的,並非小侯爺手中之人,而是……無瑕回來了!
無瑕竟又回到大晉了,而且,已經與小侯爺相遇。臨安川蜀繡莊竟是他手中家業,因無意之中被牽連進了貢品一案,才引出了暗襲雲嶺,搶奪糧草之事。
唉!莫寒心頭暗歎,想到白少卿所言,無瑕現在身子當真不容樂觀,小侯爺不顧一切的帶他去了金翎,可他二人立場終究不同,若將來真到了兵戎相見的那一日,他們之間的這份情又該如何安放……
“莫將軍,莫將軍?”發覺莫寒竟走了神,李宗治的眼中閃過了深意,叫了兩聲,似漫不經心的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茶,不緊不慢的道:“朕聽說,當日在雲嶺從郡守府劫人的,似乎是一個年輕的白衣公子?使得一手軟金絲,莫將軍可有聽說?”
莫寒心底一驚,雖然事情被武相一手壓下,可是,皇上耳目眾多,有些事情,又豈是掩蓋便能不被發覺的。抬頭看著李宗治,見他神色不動,那端著茶杯的指尖卻透著力道,莫寒知道自己不能挑釁君威,遂將頭一點,道:“臣也有所耳聞,但相國大人說是匪患作亂,雲嶺附近也的確多年存在盜匪,臣未曾親眼所見,所以,不敢妄加揣測。”
好一個不敢妄加揣測!
李宗治勾著唇角微微一笑,起身道:“慕楓將軍似乎離開東都很久了,莫將軍是否應該將他召回,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成樂那頭朕暫時不會再應允武相上奏另派人手。無聖旨,任何人進了成樂出了事,都怨不得他人!莫將軍,你說是嗎?”負手而立,那人仰望著天空,彷彿在欣賞冉冉升起的紅日,那話語中透著的寒意卻令身旁這人渾身一凜。
這,等於是說,皇上已經暗允了自己的行為,只要不讓武相掌握成樂的主宰權,任何一個他派去的人只要踏足成樂城,便都是一個死字!無論經過手段如何,要的,不過是一個結果!
“臣,遵旨!”有些話,不需要說出來,只需領會,執行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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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的白衣公子,使得一手軟金絲!
無瑕,是你回來了嗎?所以孟白炎才會滯留不來複命,讓他如此不顧一切的人,除了你,還能是誰呢?
無瑕哪,一年前你既然逃離了東都,一年之後,卻為何還要回來呢?
冷公子!我大晉的死敵!朕該,拿你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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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日升起,花兒帶著露珠盛放,李宗治望著那滿園嬌豔的血芙蓉,嘆一聲,走到近前,折了一支在手,然後慢慢緊握,花瓣飄落,碎了一地亂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