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的大理寺燈火通明,明明聚集了如此多的人,卻意外的寂靜得可怕。
從大堂匆匆而出一列人馬,隨著帶頭那人的拂袖而去漸漸隱入夜色。
莫寒站在堂前,眸含冷意,看武凡中臉色鐵青的帶人離去,他回身望向了大堂中倒著的那人,看著他依然圓睜的雙眼,微微嘆了口氣。
“莫將軍……”
霍兗被剛才那一幕震到,努力嚥了口口水,走到莫寒身邊道:“此事,該如何向皇上回稟。”
那李頌在被武相逼迫道出幕後主使之時,所有人都認為他口中會說出孟白炎三字,就連莫寒自己當時也覺得小侯爺此次當真難逃,卻不料李頌突然望著武相大笑了幾聲,然後竟當場咬舌自盡。
莫寒伸手撫上了李頌的雙眼,道:“想來你也不甘,為那人賣命,卻要落得這般下場,不願再次被他利用,卻又無法道明真相,是以用自己的性命來反抗了他,倒也算是條漢子。”
堂上眾人見最後竟是這般結局,皆心頭唏噓,現在最重要的一人已死,既無人證明此事是小侯爺所為,也無人證明此事與他無關,倒果然如從前所料,只怕小侯爺當真要如當初的趙括將軍一般,被囚在這大理寺中了。
莫寒兀自站了一會兒,返身對白少卿道:“你去相府附近看著,我覺得事情定有隱情,這李頌雖然也非善類,但終還算有骨氣,若他當真有何不得已的苦衷,咱們也算為他盡了一份心,至少他這一死,小侯爺的罪名無法落實,也暫時得以安寧了。”
“是!”白少卿領命而去,莫寒望向霍兗道:“霍大人將今夜之事詳盡上書,想來武相也翻不起大浪,此事到此雖然不清不楚,卻也算了結了,只怕小侯爺今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會在這大理寺中出不去,萬事,還有勞霍大人了。”
霍兗拱手一揖道:“下官定好好照顧小侯爺,請莫將軍放心。”
莫寒躊躇了一下,終還是去了後院看小侯爺,入了院子,才發覺那人正坐在欄杆上仰頭看著明月,聽他進門,沒有回頭,只微微一笑,道:“事情了結了?”
莫寒微微一嘆,道:“沒想到那李頌竟當場咬舌自盡,如此一來,此案成了無頭公案,武相動你不得,卻也令你依然揹負嫌疑,只怕要在這大理寺呆上一段時間,待事情慢慢淡化……”
“我懂。”那人依然在看著天上明月,笑道:“月色好美,莫大哥,你說,無瑕那邊的月色,也是如此美麗嗎?”
“你又在想他了?”
“想,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小侯爺收回眼神,修長的眉頭微微一揚,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呢喃道:“可是,我卻又期盼自己不要見到他,因為我若沒見到他,就說明他與我之間的身份對立還沒有到達無法挽回的地步,他離我越遠,我們之間的這份情便越能有掙扎喘息的空間。可笑,這世上為何會有如此可笑的局面,矛盾得讓人便要發瘋了。”
莫寒站在原地,看著那人眉間眼底掩不住的痛苦神色,難過的別開了頭去。
“或許有一天,事情會有意想不到的轉機。”
小侯爺自嘲的低下了頭,輕聲道:“不用安慰我了,無瑕的個性我太瞭解了,要他放棄復仇,拋開責任,簡直……”小侯爺口中話語頓住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但莫寒已經知道了他的意思。
國仇,家恨,從小到大都在追捕中苦苦求存,要讓自己活下去,還要讓追隨自己的人活下去,沒人知道那麼一個纖瘦的人兒是怎樣做到的,而此刻,他所輔佐的鄭太子已經順利登基,成了大鄭天下的主子,成了他的堅實後盾,萬事皆已經具備,他會為了他自己的情感而放棄一切嗎?
不由自主的搖了搖頭,莫寒也浮現出了一絲苦笑。
倔強如他,就算是雙眼泣血,足底白骨森森,他也不會退卻吧!
無瑕哪!
相國府的後門開啟了,兩個侍衛走了出來,其中一人手中拎著一個麻布口袋,袋中不知裝了什麼,竟在微微的顫動著,白少卿俯身屏息,悄悄跟於身後。
如此深夜,這兩人帶著東西要去何處?
跟在身後七彎八拐了好一會兒,白少卿倒有些糊塗了,因為那兩侍衛竟徑直來到了東都的酉水河畔,在岸邊頓了頓,將麻袋拎起,隨意的對著河中一拋,然後站在岸邊看袋子沉入水中,又四下望了望,才返身而去。
身形如箭,白少卿一躍入水,他的心頭泛著疑惑,卻更多的是惶然。
那袋中有東西在動,定是活物,若是家禽之類,為何要深夜鬼鬼祟祟跑來丟掉。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恐懼,白少卿不知自己為何會湧現這種感覺,他的直覺是,要儘快找到袋子,儘快將袋子中的東西拿出來。
水下十分昏暗,白少卿拼命的向著袋子掉入的地方潛下去,一種莫名的窒息感撞擊著他,他感到自己的雙手竟在不由自主的顫動,終於,一團黑色的陰影出現在了前方,他一個挺身向前竄去,麻袋入手,身子一輕,徑直上浮,然後提氣躍出水面,飛身回到了岸邊。
雙手在快速的解開袋口的繩結,當繩結開啟的那一剎,白少卿倒吸了一口氣,差點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