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夫人當然很不好!
老夫人一生經歷風風雨雨,親眼見證著號稱本朝第一名門的陶家從興盛走向衰落,又從衰落走向覆滅——孃家的遭遇已經是悲劇,在夫家的歲月也談不上快樂:由於江家先有一位不慈的繼母韓老夫人的緣故,本就為了聯姻才締結的婚姻,從起初就充滿了互相猜疑。
擁有秦國公拉偏架的江天驁、江天騏等人,沒少給她使絆子。
苦苦掙扎著生下子女後,出色的兒子卻在最生機勃勃的年紀病逝!
唯一的女兒雖然母儀天下,卻也在宮闈的暗手中僅僅只生下一個女兒。
而現在,女兒與外孫女都死了,還死得那麼慘、動靜那麼大,讓人想瞞她都瞞不住——陶老夫人的病倒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內!
“若無意外,祖母怕是撐不久了……”秋曳瀾執意讓人抬著自己去探望了一回,胡媽媽沉默的讓她自己入內室去看,那縈繞滿室的沉沉死氣讓人心悸又心酸——老夫人已經說不出話,眼角的淚水卻還兀自滴下。
彷彿實質的哀傷與怨恨,讓秋曳瀾完全待不下去,幾乎是奪門而逃!
回自己院子的路上,秋曳瀾從軟轎偶爾掀起的簾子間望著路旁的積雪,試圖揣測那個遠在北疆的公公,“到底要怎麼樣的狠心,才能夠下這樣的手?”
雖然以前跟江天馳接觸不多,但秋曳瀾對這個公公的印象不是很壞——哪怕他上次回來時,分明對江崖丹更加寵愛——可現在,一陣陣厭惡與殺機卻頻繁湧上她的心頭!
十年前遍體鱗傷的那個夜晚,找貓的少女夜半挑簾而入的笑語似還在耳畔;七年前她編造拙劣謊言試圖撮合自己與江崖霜的一幕幕浮現於眼前;一年前那場盛大得萬人空巷前往圍觀的下降禮……
這位長輩呵護下無憂無慮的金枝玉葉,還來不及褪下新婦的嬌羞、還不及走完她四月牡丹般綻放的年華,便已隨著泰時殿的煙火消散,甚至連一個體面的遺體都不曾留下!
秋曳瀾心中的厭惡與殺機也不僅僅為永福長公主,也為江太后——雖然說太后曾經支援林女官給江崖霜後院安插人,又曾試圖離間過他們的夫妻之情,但,太后對江崖霜是真的好!
縱然是因為陶老夫人母女把注壓在四房,可她們也是先付出的!
“自己沒有撫養過十九一天,倒把對十九好的人先剷除了……”秋曳瀾咬著嘴唇,努力壓抑住情緒,忽然之間覺得臉上冷冰冰的,伸手一摸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全是淚水!
她悲哀的看著手上的溼痕,悵然想到,“連我都對太后母女的遭遇這樣傷心難過,十九該怎麼熬過這一關?”
江崖霜,那是在襁褓裡被江太后看著長大、被這位姑母寄託著思子之情、被她費盡心機的栽培與疼愛,也被永福長公主視作嫡親兄長……這些年來,太后與永福對他有多好,如今,江崖霜的愧疚與悲痛就有多深!
懷著沉重的心情,秋曳瀾回到自己院子裡,先去看丈夫——江崖丹仍舊在弟弟的榻前,皺著眉看著一張藥方,見弟媳婦來了,抬頭瞥一眼,提醒道:“聞說你還不能起身,還是不要到處亂跑的好!如今祖母那邊不好替你看著孩子們,你若不能儘快好起來,這院子沒人主持可不行!”
秋曳瀾對他的印象一直都是不靠譜,難得聽他講一番靠譜的話,怔了一怔才回神,強笑道:“八哥教訓的是!”
就問丈夫的情況,“辛苦八哥了,不知道十九現在?”
“怕是還要過兩日才能醒。”江崖丹嘆了口氣,把藥方放回桌上,鬱悶道,“早年這些雖然學過,但也沒有很上心,如今這方子也不大會看……不過想來大夫也不敢怠慢了十九!”
見弟媳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隨口安慰道,“你不要擔心,十九年紀輕輕的能出什麼事?不過是這次傷心得厲害,這才顯得比較兇險……大夫說了,只要調養得好,斷然不會有什麼的。咱們江家這麼多人在,還能讓他不好好調養?”
又說,“我方才接到訊息,父親母親六月之前就會回來——雖然說十六弟一家可能會繼續留在北疆,然而也算大致的一家團聚了。縱然十九如今傷心四姑與永福之事,到時候想來也能被沖淡哀思。”
秋曳瀾聞言苦笑,暗忖:“沖淡哀思?恐怕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哀思之時呢!”
不過她雖然此刻非常怨恨江天馳這個公公,但也沒打算告訴江崖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