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曳瀾估計得一點都沒錯,江綺箏打頭的這一行隊伍浩浩蕩蕩才到了錦繡坡下,後邊就追上數騎——清一色的高頭駿馬,馬上騎士甲冑鮮明氣宇不凡,看著就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能養的。
這行人貼著馬車一路馳騁,到江綺箏的馬車附近才勒了韁。
因為秋曳瀾在江家車隊中位置靠後,被前面的車馬騎士遮蔽,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談的。總之片刻後,這些騎士再次擦著她的馬車返回壽安公主那邊,江家車隊卻沒有繼續前行的意思。
又過了會,就有婆子來挨個請貴女們下車去前面已經圍好的錦障內說話:“壽安公主那邊也是要到錦繡坡上踏青,為了防止人多擁擠,所以跟我家公主提出比試三局,勝者登坡,敗者另尋他處。公主特命老奴來請郡主過去一同商議對策。”
秋曳瀾自然不會拒絕,快下車時想到一事,命蘇合:“抱上大白一起去。”
春染提醒道:“郡主,這裡是野地,人又多,萬一大白跑了……”
“我想這種比鬥應該沒我什麼事,除了純福公主跟和大小姐之外我也沒什麼熟人,這兩位可得主持局面,未必有暇招呼我。到時候就那麼枯站著看怪沒意思的,帶大白過去還能跟它玩會。”秋曳瀾心想自己這種才上了兩年課的見習貴女,怎麼都不會有機會上場,萬一屆時旁觀的人三五成群,她跟秋金珠也沒什麼好說的,帶大白去,一旦沒人理會自己,就讓大白跑掉自己去追——順勢走人!
於是留了春染、夏染看守馬車,戴上帷帽,領著蘇合、沉水下車,匯合已經在車邊等待的秋金珠一同朝錦障走去。
到了錦障裡,卻見豐美草地上鋪著厚厚的織毯,聊作席位,四周燒著炭盆,以防料峭春風凍著眾多掌上明珠。
上首,江綺箏跟和水金相對而坐,顯然這個圈子是她們兩個做主。
底下遠遠近近已經跪坐了好幾位大家閨秀,個個花枝招展、打扮鮮亮,此刻臉色都有些不豫——也難怪,興興頭頭出來踏青,結果沒出城就遇見人別苗頭,換了誰都要覺得不痛快。
“寧頤郡主、寧泰郡主來了,兩位請坐吧!”看到秋曳瀾領著秋金珠進來,江綺箏微扯嘴角笑了笑,指了指離自己不遠相連的席位。
秋曳瀾正要頷首,忽然一個穿鴨黃衫子、系綠羅裙的烏鬟少女轉過頭來,哼道:“寧頤郡主可算來了嗎?你惹出來的事情,害咱們這麼多人耽擱在這裡,如今壽安那邊劃了三局的道兒下來,你說怎麼辦吧!”
“十五姐姐你這話說的也太沒道理了。”江綺箏聽見這一位開口,原本就不怎麼樣的臉色頓時分明陰沉下來,“壽安那班人跟咱們掐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倒是寧頤郡主,這是頭一次受邀跟咱們一塊——你扯她身上去做什麼?”
聽江綺箏這麼一說,秋曳瀾才記起來那烏鬟少女正是自己見過一面的江家十五小姐江綺筠,她心裡感到非常不痛快:“這江家女兒怎麼回事啊?到現在為止我見過的三位,除了純福公主約是念著十九的份上,對我還算客氣。十五跟十七一個比一個無事生非,難道是看我沒父母長輩維護好欺負?!”
這麼想著就給江綺筠記了一筆,決定回去之後一定要在江崖霜跟前狠狠挑唆一番!
但回頭算賬歸回頭,眼下這局面,江綺筠顯然沒有被江綺箏攔了一句就放過她的意思,還在不冷不熱的道:“這才二月初,山陰地方積雪未化呢!你今年定的這個踏青日子這麼早,谷婀娜那人向來怕冷,往常踏青都要到二月末甚至三月初的,這會就跟著跑出來,說她不是衝著寧頤郡主來的誰信?”
“我看十五姐姐這話說的也有道理。”這會接話的這位不用江綺箏提醒,秋曳瀾也記得是江家十七小姐江綺笙,她今日穿著湖藍春裳,梳著墮馬髻,明媚的杏子眼裡滿是不屑與嘲諷,“誰都知道谷婀娜那小姑姑在平山摔傷了腳,正日夜兼程趕回京中求醫呢!結果寧頤郡主還有心情出來踏青,擱誰家做侄女的能不追上來問個究竟?!”
江綺筠跟江綺笙對秋曳瀾的敵意如此明顯,錦障內原本打算跟新來的貴女招呼的閨秀們大部分都收起了結交之心,紛紛喝茶的喝茶、跟丫鬟說話的跟丫鬟說話,有部分還朝秋曳瀾投來戲謔與輕慢的注視。
獨一個跟秋曳瀾年歲彷彿的少女嗤笑了一聲,道:“那谷令人只是摔傷了腳,又不是死了需要守孝,為什麼寧頤郡主不能出來?”
“你!”江綺筠堂姐妹兩個先後對秋曳瀾發難,見眾人的態度也受到了影響,心中正覺得出了口氣,不想忽然被這麼一詰問——而且這少女從語氣到措辭都非常不給她們面子,頓時雙雙瞪起了眼睛!
秋曳瀾卻也覺得很意外,在這少女開口之前,這錦障裡跟她最熟悉的和水金都低著頭顯然不想管這事,也就江綺箏露出維護之意——怎麼反而一個自己連名字都不知道的少女站出來?
她不禁朝這少女仔細一打量,卻見對方靡顏膩理,彎眉如月,唇丹若朱,穿著牙色窄袖上襦,絳紅纏枝牡丹半臂,下系紺青留仙裙,挽著海棠紅披帛。尤其是一點漆一樣的眸子靈動非常,俏麗明媚,通身洋溢著青春的光彩。
“好像有點眼熟……”秋曳瀾心裡嘀咕著,“但……細想實在沒印象啊?難道是什麼地方偶然撞見過?可一準沒有交情,真奇怪——這人是誰?”
原本江綺筠姐妹咄咄逼人,她已打算反擊了,但忽然跳出這少女來接陣,秋曳瀾頓時又住了口,徑自在席位上坐下,暗想我倒要看看這究竟是哪一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