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童昱晴唇邊掛上一絲笑意,“伯伯所言極是。”
有了她這樣的態度,盧天勝的語氣溫和了許多,“你雙親已去,不能親自為你籌備婚禮,所以我已經請顧氏夫婦為他們代勞,準備納彩、問名、納吉、納徵、請期五禮,六禮之中只差親迎一禮,蒲西的親迎與蒲東不甚相同,不是由新郎親自去孃家迎新娘。具體的禮節,顧家人會與你說清。今日就由楊濯護送你去寧臺顧家,十六日行親迎之禮,十七日行成婦之禮,十八日仿古制,於棄市處斬裘澤遠和意悠,這樣的安排……你可還滿意?”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婚事和喪事的一日之差,讓全部主動權都掌握在他手中。
童昱晴心中荒涼,面上卻笑靨如花,說道:“伯父的安排十分妥當,我這就去打點行裝,啟程回寧臺。”
盧天勝又對楊濯說道:“保護好童小姐,如果有什麼差池,我唯你是問!”
楊濯肅容道:“是!屬下定當將童小姐安全送至顧府,請督軍放心。”
童昱晴回到房間,苗雯問道:“小姐,督軍有什麼事嗎?”
童昱晴搖頭,“雯姐,你幫我收拾一下行李,我要去寧臺顧家待嫁。之後你就隨督軍一起回金都,不必隨我奔波,我們到金都再見。”
苗雯正想拒絕,童昱晴又說道:“現在沒有什麼事情比找到童柏毅更重要,你去查他的下落就是幫我的忙,其他小事,你不必勞心。”
苗雯怕再說什麼露了痕跡,只得答應童昱晴返回金都……
透骨的寒風吹在身上彷彿化作銀針,一下下刺著脆弱的骨脈,街上的行人都恨不得自己變成刺蝟,擁有堅硬的外殼,可以抵禦風霜。
車中身著素白絨衣的女子看到鵝毛般的大雪無休無止地從灰暗的天空降落,嘆道:“難怪平峊百姓生計艱難,夏旱冬雪,這裡沒有一樣逃得過。”
坐在她身前的男子不知平峊往年天氣如何,但看到這漫天飛雪,推測女子說得不錯,“天災人禍,百姓從來都是避無可避。”
“聽楊將軍這話,似乎頗有感觸?”
“在下沒有童小姐那麼好的福氣。我生在亂世,從小就是孤兒,如果不是得督軍賞識,只怕早就不知餓死在何處了。”
生而為人,從來沒有什麼是你本就應得的。際遇好或不好都是與別人比出來的,在自己眼中的禍事,也許就是他人眼中的幸事。
童昱晴說道:“督軍不會無緣無故賞識一人,你的確勇猛果敢,對督軍忠心不二。”
楊濯雖是武人,但在盧天勝身邊多年,說話的人是有意附和還是出自真心,他還是聽得出來的,“童小姐也是能屈能伸、至誠至孝,有別於其他美而無華的女子。說一句僭越的話,二少爺寬厚仁孝,溫文爾雅,與您是天作之合。”
童昱晴淡淡一笑,轉而說道:“我們隨行帶著的乾糧還有很多,將軍覺得把富餘的乾糧送到官署如何?”
楊濯笑道:“我正有此意,還不知如何向小姐開口……”說著楊濯已經看到官署的大門,“童小姐,那我將乾糧送進去,您在車中稍候。”
童昱晴頷首,楊濯又對開車的兵士說:“保護好小姐。”
楊濯剛離開,就有一個乞丐過來敲了敲童昱晴的車窗,童昱晴本來不甚在意,正準備給他一口飯吃,卻看到了他的面容……
兵士的驅趕聲掃走了童昱晴的震驚,她忙說道:“沒事,不必趕他,你去後備箱給他拿口吃的吧。”
兵士下車後,童昱晴再難掩飾自己的震驚,壓低聲音問道:“你瘋了?”
那人眼不驚心不跳,“今晚亥初我去你落腳的酒店找你,你提前想辦法把這些人支走,不然我就光明正大地闖進去,大家同歸於盡。”
他說完這話,兵士已經將餅遞到他眼前,他裝得也像,拿著餅就大大地咬了一口,回到原來行乞的地方蹲下。
童昱晴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也別無他法。大仇未報,她不能與他再作糾纏,只能在今晚做一個了斷。
晚間童昱晴以慰勞之名將楊濯及一眾護送她的兵士灌醉,自己也喝了不少,不過好在她早已煉成千杯不醉之身,不會神志不清。
她回到房間,看著流沙一縷縷滑落,細數了逝去的時光,直到幾下敲門聲響起,她才回過神來,低低地說了聲,“進。”
白喬煊一身服務生裝扮,神情倦怠,眼下更是一片烏黑,顯然是幾夜都沒有睡好。
童昱晴看到他憔悴的樣子幾乎喘不過氣來,準備過無數次的絕情話語再難說出口。她閉上眼睛,不敢再看他,怕再看一眼,自己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防線就會盡數瓦解,她用盡全部理智壓下被感情自然而然點起的心火,穩住自己的語氣,冷冷問道:“尋我何事?”
白喬煊唇邊是若有若無的笑意,愛人之間的靈犀是不需要用言語維繫的,她在想什麼,他再清楚不過。
“來之前我想過很多種情形,你對我不知死活的行徑,是惱怒、欣喜還是像現在這樣平靜?你果然還是你,是那個無論遇到何事都能鎮定自若的童昱晴。我也曾想過面對你的怒火、喜悅或是平靜,應該如何回答,可是如今我卻不知該如何回答。”
童昱晴默不作聲,她怕開口就是不可挽回的錯,白喬煊又笑,“其實我也猜到,我冒死來這一趟極有可能就是白來。在你心裡,沒有什麼是比父母、家族更重要的,但是既然見到了你,我還是要問上一句,如果我要你現在隨我離開,你會否答應?”
童昱晴藏在袖中的手隱隱發抖,半晌無聲。一旁的細沙仍在淅淅瀝瀝不停地滑落,半分不等世人腳步……
白喬煊的笑容完美無瑕,輕輕落下兩個字,“告辭。”
“二夫人,這樣可以嗎?”站在凳上的人揚聲問道。
“再往左半寸,半寸就好啊!”喊話的婦人身著茜色彩繡蝶紋素軟緞絨衣,外罩一件墨黑披風。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人的手,正要說“停”卻猛然被人從背後抱住,她驚得大叫了一聲,身後的人得意地哈哈大笑,“姨母,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