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該是身強體壯的年紀,平日裡多與家畜打交道,在醫治好那些牲畜的同時,也收穫了來自它們的感恩之力,這是天地生物的反饋。
正是因為如此,他臉上的黑氣是在場之人中最淡的。
然而這麼多年下來,這些黑氣卻彷彿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一般,自他們的骨髓生出,飄散與外,纏繞到他們的面部,再從七竅鑽入,重新融入骨髓,如附骨之疽,怎麼都擺脫不了。
他們甘願隱姓埋名,忍受清貧,努力勞作,各自嘗試了不同的手段,卻依然沒有完全化解的方法。
“現在出門要收斂這些黑氣所消耗的元氣越來越多了。”
範玉屏也眉頭緊皺,她行的是穩婆的行當,一雙手迎接了許多嶄新的生命來這世上,也挽救過許多生命垂危的生產中的婦人,新生兒的靈氣與朝氣以及救人性命的福澤降臨了一部分在她身上,讓她安然度過了許多年。
然而,近幾年來,她清晰地感覺那些黑氣越來越不受控制了。
眼前又是自己父親悽慘的模樣。
一股絕望的情緒瀰漫在范家人中間。
他們心驚,他們惶恐,但是又似乎早就對這一切習以為常,哪怕氣氛壓抑,在場卻沒有一個人失態到兩股戰戰、痛哭流涕。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麼?”
三弟範長禮面露不甘之色,他雙腿不便,身下是自己特質的帶輪子的木椅,平日裡進進出出,都賴這張椅子。
而他的腿,卻不是天生就是這樣的。
為了擺脫被黑氣折磨的命運,範長禮咬著牙自廢了修為。
自廢修為,是要毀損作為運轉經脈中元氣的樞紐的丹田的。
而丹田所儲藏的不僅僅是修煉者修行出來用以施法的元氣,還有人生下來先天自帶的作為生之根本的元氣。
自廢修為一個控制不好,很可能引起丹田炸裂,從而先天元氣外洩,引起性命之虞。
這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得到的事。
範長禮有這樣的勇氣,也極好地控制了力道與角度,廢了修為,也保住了性命。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範長禮成為了一個無法直立行走的廢人。
他臉上的黑氣是僅次於範鋮的濃郁,他又沒有修為壓制,生命岌岌可危。
他想活。
哪怕甘願蟄伏在這樣一個不甚繁華的小村莊,過著相較之前十分清苦的生活,做著曾被自己視作“賤業”的木匠活,忍受著別人看待自己這麼一個“廢人”時或憐憫或鄙夷的目光——他都想繼續活著。
他不能忍受自己這樣狼狽得死去。
“咱們已經按照那人的要求隱居於此,做著下九流的活計,為自己積福,可這到底是沒有用的!”
“他耍了咱們一家!”
範長禮面色青白,手握成拳,牙齒咬得咯咯響。
“可是他當初就說過只能緩解,徹底解決問題,還是得靠咱們自己。”
範長善看了眼滿臉怒氣的範長禮一眼,搖了搖頭。
“再說,他就是真耍了咱們,咱們有能耐回去找他麼?”
範長善這一句話一說出口,範長禮緊握的手霎時便鬆開了,他抿了抿嘴,身子頹然地往後一癱,滿臉灰敗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