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和望著面前慷慨陳詞的夏原吉,不禁沉默了。
夏原吉看起來有些醉了,他所說的好像只是一些醉話。
或許他又並沒有醉,只不過是藉著酒意說出一些隱藏在心底的大實話。
然而鄭和知道,他所說的這些,全都是他的真心話。
不單單是夏原吉,恐怕朝中大多數的大臣們全都是抱著這樣相同的想法。
他們沒有一點私心,完全是為國為民計,為了江山社稷,他們並沒有錯。
然而鄭和對於他們的意見卻並不敢苟同,對此他有著完全不同的想法。
這些大人們雖然是為國為民,是為了江山社稷,然而他們的眼界畢竟太狹窄了一些。
他們都高高在上,穩坐在京城朝堂之中,他們沒有到過大海之上,沒有看到過那蒼茫茫一片,看上去無邊無際的壯闊景象。
只有在大海之上,你才能真正感受到人的渺小,生命的虛無,還有世界的浩瀚。
對於夏原吉這樣的大臣們而言,眼前的大明王朝的疆域,已經是他們所能認知的最為廣闊的天下了,然而對於鄭和而言,卻並不是這樣。
雖然就目前而言,遠航所至的這些遠洋諸國都還十分弱小,弱小到完全對於大明構不成威脅,甚至於令這些大人們不值一哂,可是再遠一些呢?
在這浩瀚無際的大洋的對岸,是否還有著其他更為廣闊的土地?是否還有著別的人民?是否還存在著一個強大到足以對大明王朝構成威脅,甚至於超過大明王朝的國度?
即便是現在沒有,十年二十年之後呢?一百年之後呢?誰能保證不會出現這樣的情形?
鄭和不知道。
只不過隨著他的航行越遠,他看到的不同的土地和人民越多,這樣的想法就越發突兀的出現在他的腦海之中。
這些看起來現在還很弱小的國度,它們有著各異的風土人情,有著各自不同的富饒特產,一旦它們發現了自身的優勢,勵精圖治,蓬勃發展起來,假以時日,成為大明王朝揮之不去的一塊心病,這絕對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會不會在遙遠大洋的彼岸,已經有了這樣的國度了?
鄭和有了這樣的擔心。
所以如今的大明王朝,決不能因為眼前的一點困難或者滿足於眼下所知的安定環境,就盲目的終止遠航計劃。
相反的,我們應該更加大力的發展這一計劃,努力的去了解我們的周邊,瞭解大洋的彼岸,瞭解我們所在的這個世界。
居安思危,未雨綢繆,只有這樣,才能真正保證我大明王朝的江山永固,帝業永祚。
然而這一切,他的這所有的擔心憂慮,卻根本沒有辦法對面前的夏原吉,或是朝中的那些大臣們,甚至是皇上本人講出來。
一旦講出來的話,會被他們譏笑為杞人憂天的吧?
人總是這樣,對於自己所未知的東西,本能的會產生一種懷疑和排斥,甚至是畏懼的心理。
在鄭和眼中,夏原吉這樣的大臣們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嘰嘰喳喳頭頭是道的論述著這井底的巴掌大的地方是如何的美好,卻全然不知這井外的天地會有多麼廣闊和壯麗。
然而鄭和卻沒法告訴他們這一切,只因他們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他也不能也沒有資格去嘲笑和藐視他們,因為他自己也不過只是一隻扒著井口望了一眼外面的青蛙,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因而他現在所要做的就是竭盡全力的繼續推進這遠航的計劃,用事實來告訴其他人,真正的世界是什麼樣的。用實際行動來消弭那些,將來可能威脅到大明王朝天下的隱患。
而這首當其衝的第一步,就是需要搞定面前這位手握著朝廷錢袋子的戶部尚書,夏原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