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此事被周大人得知,弄得他丟了小命不說,他的老母也因為一氣之下,兩腿一蹬,撒手人寰了。這還不算完,周大人還跑到皇上面前大放厥詞,非要追究戶部尚書夏原吉的失察之罪。”
“要知道那一年正值浙西水患,流民哀嚎,餓殍遍野,夏大人當時正在浙西負責安置災民,治理水患。被周大人這麼一鬧騰,皇上只能連夜派人召回夏大人,嚴加申斥,雖然沒有治夏大人的罪,可是這一來一去,耽擱了許多日子,那些賑災官員群龍無首,一片混亂,這些災民於是又多餓死了許多。”
說到這裡,張胖子盯著周新,厲聲問道:“周大人為了自己的官聲,為了自己的名譽,窮追猛打,不管後果,置萬千災民的性命於不顧,心中可曾對那些枉死的冤魂有過哪怕一絲一毫的愧疚之情?”
程三思聽了張胖子的話,心中一震,也回頭去看周新,卻見周新腰桿挺得筆直的站著,默然無語,分明是預設了張胖子的話。
張胖子嘿嘿冷笑道:“事到如今,周大人也理屈詞窮,無話可說了?”
這時忽然只聽周新揚聲道:“不,周某有話說!”
他抬眼看了一下週圍眾人有些意外的眼光,緩緩說道:“周某以為,法為朝廷之本,為國之本,法就是規矩。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沒有了法度,朝廷也就失去了根基,國家也就必然會大亂。”
“張公子剛才所說的那個戶部小吏,雖然出自孝心,情有可原,可惜他確實違背了法,按大明律當斬。如果今天放過了他,那日後這樣那樣的藉口就會層出不窮,每一個都會更加的冠冕堂皇,讓你不忍拒絕,如果大家都在這些冠冕堂皇的藉口下違法,朝廷又該如何處理?又該何以自處?”
“你還提到了夏尚書,按照大明律,夏尚書有失察之罪,論罪當罷免官職,永不錄用。可是皇上愛才,不忍責罰,周某也並未以頭撞柱,以死相諫啊!周某至少還明白,如何做才對大明,對天下更有利。”
“你既然提到了那些未能及時安置
的災民,請問他們的死,僅僅是因為被召回了一個夏原吉嗎?如果天下間的政事必須要他夏原吉的主持才能正常開展的話,周某覺得,這才是我大明朝廷最大的悲哀!”
“至於夏原吉的失察之罪,看似小事,如果我們置之不理,長此以往,百官效仿,大家都失責失職的話,那麼我大明朝廷何在,法度何存?”
“沒有了朝廷法度,皮之不存毛將焉附,這天下間大明的千千萬萬的子民們,又將過上怎樣水深火熱的生活?張公子你只看見了浙西的災民們,而周某的心中裝著的,卻是這大明的天下,和這天下的萬民!”
“當初彈劾夏原吉,也有不少人用和張公子口中相同的理由前來勸說,希望周某高抬貴手,睜一眼閉一眼算了。不過周某竊以為,這些災民的性命與大明的天下,與天下的萬民相比,孰輕孰重,不言而喻。不知張公子以為如何?”
周新幾乎是不假思索,一口氣說完這一長串的話的。
不僅是程三思父女,連張胖子也都默然無語,無言以對。
聽上去,好像周新說的還很有幾分道理。
更重要的是,想不到周新的口才居然會如此好,看起來這常常在皇帝面前擺弄是非,鼓舌如簧的人,這口才果然是非常人能及的。
張胖子禁不住有些悻然的這麼想。
面對著周新的提問,原本理直氣壯的他竟然感覺有些詞窮,嗯嗯啊啊的答不上話來。
眼見得眼前的情形有些尷尬,程三思連忙轉開了話題,對周新問道:“周大人此番如此急切的來見老朽,可是又遇上了什麼疑案,需要藉助於老朽的醫術?”
周新剛才一番慷慨激昂的陳詞,這時候他深深的呼吸了幾下,調整了一下情緒,才答道:“不錯,周某聽聞程先生最近到了附近,正盤桓在此間,正巧適逢在本縣的案卷之中發現了一件案子,頗有疑點,因此想到前來向先生討教。”
周新多年來審案斷獄,見識過不少奇案,如今連他都覺得棘手的案子,需要來請教別人,想必也不會是什麼普通的案子。
程三思表現得很感興趣,問道:“究竟是什麼案子?”
周新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緩緩說道:“本縣之中有一富戶,家中請有一名長工。日久之後,這名長工竟然與主母有了私情,大家都看在眼裡,只有男主人不知情。”
“忽而有一日,男主人請這名長工飲酒,就在酒桌之上,長工忽然暴斃。男主人只推說長工患有急病,天明之後就將屍體發還給了其家屬下葬。”
“家屬看長工屍體胸部分明有一處刀傷,疑心是男主人因惱恨長工與其妻子有私情,因而在酒間下手,用刀殺害了長工。於是家屬就抬著長工的屍體到縣衙告訴,指認男主人行兇殺人。”
程三思沒有作聲,這時候程念真卻忍不住介面道:“既有刀傷,則必是持刀行兇殺人,還有何可疑之處?”
周新嘆道:“若如此簡單,周某豈敢前來叨擾程先生?這最奇怪的事情還在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