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閉死,窗未開,未覺氣流擾動,無有真氣波紋。”無洞道,“無形無蹤、毫無痕跡——這就是唯一的痕跡。”
“未覺”和“無有”是兩種表述,宗師之境,對小小一方屋子的一切動靜自然是瞭如指掌、洞察秋毫,本應可以斷言,但總有境界比宗師更高,也總有東西比秋毫更微,無洞言己“未覺”,正是一位鶴檢的謹慎求實,承認無有花招、技不如人這一可能。
而“無有”之斷言,裴液大約可以猜到為何——閒聊逸聞時,李縹青曾經告訴過他,仙人臺五樓有一枚法器終年啟用,日夜不歇,名曰“霧水聆真”,其範圍籠罩五重瓊樓,傳言生人進入其中,但發真氣,則氣機驚縛,立被查知,不得脫身。
這正是仙人臺令再膽大藝高的盜賊都望而卻步的牢固防線——修者一切的“裝神弄鬼”,必基於真氣,真氣一封,誰能在重重密防中來去自如?
但此時在三位宗師眼中,此物卻絕非無缺無漏,僅是縮小範圍的助力——安藏已列出三者。
“其一,術士御靈,不會驚動‘霧水’,這是最可能的情況。”安藏離開桌子,確認上面無有機關、也未暗銘任何靈紋,抬頭輕聲道,“我記得無鶴檢這次帶了一位黑綬,要向其請教了。”
無洞點點頭。
“其二,我記得‘霧水聆真’是會錄入臺中人真氣,從而不做反應的——卻不知博望這裡錄了幾人?”
“四人。”無洞道,“前日交接,程霖已盡數與我言過。”
“那麼這四人就都要排查。”安藏繼續道,“另外,兩位大人應當知道,還有一些奇異功法,或模仿他人真氣,或暫汲他人真氣為己用這也要從這四人身上入手,或許已有人遇害。”
無洞點點頭,面色仍然肅凝。
另外幾人的心緒也並未放下。安藏平敘的這一番話,雖有條理,也似乎指明瞭路徑,但其實並非問題的核心。
——繞過“霧水聆音”的方法和案例,仙人臺甚至專門出過冊子,這種案子該如何入手,於外人而言是一頭霧水,但於資深雁檢鶴檢,很多時候不過是幾個固定要走的步驟。
但繞過玄門二階宗師的耳目是另一回事。
密閉一室之中,氣機遍覆之下,比虎口奪食更不可思議的,是虎口竊食。
如果當時真的有人輕輕從案上拿起了那兩冊案卷,那麼在這種距離之下,毫無所覺的無洞,性命幾乎操於其人之手。
但此時除了見識頗少的裴液,幾位宗師其實並未去思考這令人心悚的鬼魅一幕,心中更偏向的,大約是一種更玄妙無形的“傳送”或“靈氣手”之屬。
此事一時似乎挖到了盡頭,安靜中,隋再華忽然道:“樓下剩餘的案卷呢?”
“不知道。”無洞輕輕搖頭,“從見到這一幕起,我就只做了兩件事,拔劍,以及通知兩位。”
這位鶴檢面上沒有表情,但裴液幾可想見當他端壺回身時那驟然繃僵的身體和頓時攥緊的心臟。忙亂易錯,突面這種事情,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而這位宗師的經驗足夠豐富。
“那且去看看吧。”
“好。”
“裴液。”
“嗯?”
“你走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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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樓。
亦是空無一人,幾人來到籍閣門前,只見門合鎖落,俱是按流程規範封好,鎖上暗留之紋也是今日的密對,未有被啟開過的痕跡。
幾人未喚公差,程霖今日奉無洞之命出查七蛟洞,其所佩信物俱已交付,無洞以此推開門,室內是一片徹底的漆黑。無洞屈指一彈,一道真氣環繞掠過,頓時顆顆明珠照亮了室中。
三人步入閣中,反身關閉了大門。
第一重閣確實不算嚴密,廳高堂寬,可見比較經常之借閱使用,其內甚至擺有桌椅,想來有些職務平日就在其中辦公。
此時人們離去之後,一切都擺放得井然有序。
而在下一瞬間,裴液就感到磅礴如海的真氣從身邊瀰漫而過,分不清是哪位宗師的,總之下一刻收回,三人面色都沒什麼異常。
於是裴液反應過來——他們剛剛是在檢驗此閣牆壁有無受損之處。但結論顯然和四樓一樣,門合牆閉,沒有任何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