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幽朧的生母。”兩人走上了太液池畔,夕光金燦暖融地鋪在雪化後的冰面上,李西洲道,“我還記得她的樣子,很安靜很乾淨的一個人,是罪臣之女,掖庭樂坊提上來的。”
裴液微訝,他本以為這種事只在話本里,道:“但我記得朦兒說,六殿下的生母很早就過世了。”
“是。”李西洲道,“李從鳳登上後位後,每年定期引入婕妤,拔擢嬪妃,後宮位階井井有條,皇帝也從不過問。只有梅妃是皇帝自己在一次典樂見到後親納的,給了‘梅’字封號。”
裴液微微偏頭。
“他從來不留宿後宮,大概對嬪妃的臉也不怎麼認得,然而在新封梅妃的那兩個月,他放朝早了都會主動去其人院子,有時候還吩咐魚嗣誠,去外面尋梅妃要的樂譜。”李西洲淡聲講著,“其實也只兩個月而已,後來他便如忘了般,再沒去過了……然而正因二十多年來他一直這樣淡漠無情,那看似尋常的兩個月才更顯得特殊。”
“所以李從鳳一直記得。”
“李姓皇后若有若無的冷待,已夠一個毫無根基的弱妃難捱。李幽朧六歲之前,母女二人在宮中處處冷遇,頗受苛待。梅妃是真正沒有修為的凡女,她誕下李幽朧後,太醫醫治不當,又令她在冬日受了寒氣,身體就一直不大好。”
“都誕下了麟血子嗣,境遇都不曾好轉嗎?”
“宮人們又未必有什麼選擇。”李西洲道,“何況,麟兒所承麟血,與母親血脈也有相干,千挑萬選的嬪妃都未必能誕一位真血,這隨意封來的弱不禁風的女子自然也不受期待。”
“唔。”
“我十多歲時見過一次李幽朧,那時候她四歲半,繞了個圈偷偷跑過來問我,是怎麼覺醒的麒麟真血。”李西洲講著,“我說這個是天生的,她還不信,一直鍥而不捨地追著我問了一路,還跟我講她自己琢磨施行的很多小孩兒辦法。”
她看了一眼灰淡下來的天邊:“不過後來到了六歲,她很出乎意料地測得了真血之姿,倒是真成為一位麟血嗣子,得賜了清思殿並六十四名太監宮女。”
“那麼生活該好些了。”裴液道,“可惜按之前那般說,梅妃倒沒享得幾年福分。”
“哪有什麼幾年。”李西洲道,“小女孩兒掌控不住新啟用的麟血,大概從前教習們也沒認真教她。她回去貼著母親睡了一夜,梅妃病弱的身子受不住激,在夢中就死去了。”
“……”
湖面夕光漸漸黯淡下去,兩人走過了太液池,有一會兒沒說話。
又走過第一次相見的亭子時,裴液抬手舉起殘片:“殿下覺得,魚嗣誠現在在做什麼?”
“他要進洛神宮,但按你的說法,他既被水界攔住,那麼自然在想辦法。”
“我認為真正關鍵的是,他也許多年前就抵達過那裡,被攔住過一次了。”裴液道,“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在想辦法。”
他看向女子:“但我們不知道他的步驟,也不知道他的進度。”
李西洲承認得很乾脆:“是的,京中有鮫人還是你發現的呢。”
裴液輕嘆一聲,沒再說話了。
“萬變不離其宗,擊敗魚嗣誠,答案自然就有了。”李西洲道,“剛好你這枚殘片,也許可以問問郭侑。”
“嗯?”
“如果能知道是從哪個部位掉下來,也許你對敵時就有處目標了。”
“這倒是。”裴液自語,“不過最重要的還是麒麟火。你說咱們要去找李知借,是要什麼時候?”
“四天之後。”李西洲道,“雍戟這兩天入宮來,屆時瓊琚苑裡會有一場私宴,你知道的這些皇子們都會在席。”
“宴席?是什麼名目?”
“沒什麼名目,見見面,聊一聊,此宴之後,會定下一位公主,以與之成今春之婚。”
裴液微怔:“原來還沒有定下人選嗎……會是哪位公主?”
李西洲卻沉默了一會兒,沒再說話了。
半晌道:“李從鳳屬意李蠶南,但哪有幾個人願意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