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萬物,你皆可知斷麼?”
“兒臣需有知見,而後能斷之。”李知躬身應答。
眾卿中不知多少人莫名鬆了口氣。
這倒合乎情理,這位天人雖然上通天意,但畢竟仍保留著人的特質,其感知世界的方式依然是五感,真玄,以及與天樓一樣的“此方天地”。
只是在他“知見”的區域中,一切都如天親臨。
五感可以欺騙和遮蔽,真玄此時在這宮城中就已禁絕,真的令人屏息的是“天地之力”。誰知這位殿下能照見多少呢?一百丈?一里?五里?
總之在這方區域之內,他就近於昊天化身。
此之為“天人”也。
而“知見區域”絕非只是距離上的概念,今千里之外兩劍客相決鬥,兩人出身生平置於這位殿下之前,其人是否能即刻知其結果?衙獄一生死案難決,案卷擺在面前,其人又是否能一眼知其真相?
此之為“天鏡”也。
聖人已再度淡聲問道:“古往今來,亦在你目前皆明嗎?”
“兒臣難索過往,而能見今與來也。”
眾卿中又不知多少人莫名鬆了口氣。
但很多人已同時想到——這位殿下才剛剛二十歲,脈樹七生而已。
如今他身懷“天麟易”,修行豈有門檻?政事豈有不明?二十年、三十年之後,大唐之君……將是人間何等人物?
南修哲子靜立在旁,蒼老的臉上都顯出了明顯的欣慰,多少年嘔心瀝血,而終能鑄此大唐之劍,確實足以滴淚而自傲。
唯這位四殿下情緒依然平淡,他或者不是缺失了什麼身為人的悲喜能力,亦非天道與《易》的漠然影響了他什麼,那更像一切人與人之間、人與事之間、事與事之間的答案都在他眼中天生清晰……因而本就引發不了什麼情緒上的波動。
而實證也絕不會缺席。
南修此時肅聲道:“‘天人’者,我無修為,但在場不乏修道高士,見之即證;‘天鏡’者,今亦呈於眾卿。”
“三日前‘天麟易’成,臣請陛下擇一未來之事問於殿下,須已發生而未結果。時陛下正讀邸報,隨手指曰:‘華山青城之劍決,誰為勝者?’,此實為良問,彼時兩宗之主正約在三日後弈劍,除此約外一切未發,而殿下既不修劍,亦不知兩宗宗主姓名。”
南修緩聲道:“彼時陛下告殿下以兩位宗主之姓名修為,殿下三問,陛下三答,而後殿下曰:‘梁瀟雨於第九十二劍折,於第九十三招勝百里景,以劍論,梁敗之;以戰論,百里敗之’。”
場上一片安靜,其實不必這位哲子解釋,很多人也知道這是個什麼問題——因為就在此時此刻的大唐西南,兩位宗主的劍鬥才剛剛開始!
他們約在午時,此時日晷剛剛指向了午時。
它太熱烈了,幾乎是近日大唐江湖首屈一指的盛事,很多官員都是私下關注江湖的,人們已激烈地討論了兩個月,而即便懂劍之人,也未有能斷言勝負者。
而在三日之前……
即便是含元殿前,聖人垂目之下,彩雲般的青緋朱紫們都微微擾動,但接下來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屏息凝神,他們知道這座大殿在等待著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一聲雀唳。
天上掠下一道流青,魂鳥,它不是來自西南,而是來自神京仙人臺,在剛剛,早做好準備的仙人臺以獨有的手段在第一時間獲知了兩宗劍斗的結果。
御座上那道身影輕輕揮手,示意侍衛拆讀。
侍衛展開只看了一眼就怔住了,但即刻他高聲念道:“今日申時,梁瀟雨與百里景弈劍於青城落仙坪,第九十二招,梁瀟雨劍折,第九十三招,百里景敗於斷劍。梁瀟雨輸此弈劍而勝此比鬥,百里景反之。”
殿前一時寂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