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片巨大的劍場了。
天高雲淡,白石為臺,除了一副劍架外再無任何陳設。
這是弈劍的地方。
裴液忽然有種感覺,到了這裡,他才是真正進入了修劍院,對於年輕的劍者們來說,這或者就是他們從小到大度過最多時光的場地。
場心已聚集著二十來人,正是那些前面入院的劍生,他們彼此交談著,而楊真冰與左丘龍華明顯是兩個隱約的中心。
楚水霆和問箏似乎相識,不知聊著什麼,那位盧岫則捧著一本劍冊立在左丘龍華身旁。
四人走來時亦得一些頷首和微笑,但更多的人還是不認得,他們在隊伍末尾坐下,不多時,剛剛那位道服中年便拿著一本名冊走入了劍場。
這人身上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閒適隨性,山間散人般的氣質。
“那麼,我們人便到齊了。”其人緩聲開口,低頭看了一眼名冊,“除了姜銀兒會晚兩個月,今年應至長安的二十五名劍生都已在此——諸君好,幸會良材。”
“我道號端餘,上清傳人,從宗中現在輩分最高的繼華真人來數的話,該算是他的小師侄。”端餘合上名冊,“但我已經十七年沒回宗了,一直在這裡做劍生道啟,日後我負責講授道家劍,會常常與諸位相見。”
“照例,諸君初次入院,要宣講些必要之事。”
他停頓了一下,場上安靜,所有人都在靜聽。
“其一,入劍院何為?”
“修劍院在外面有很多個名目:仙人臺統攝江湖的手段;三十三劍門對劍道的壟斷;劍者精進劍術的聖地皆作他人語。”
“大唐三十三劍御者道啟會。”端餘緩聲道,“無論諸君以什麼方式、懷抱什麼樣的目的入院,在這裡只有一件事。”
“不是修劍,而是求道。”
“諸君的推薦信上,大多都以‘願求劍之至真’結束;俠牒歸還時,諸君會看到正面姓名下刻了【修劍道生】四字,而絕大多數人直到完成修業,這四個也不會改去。”端餘望著他們,“因為這是‘道啟’,我與諸君一生都是求道的學生。”
“正因其路漫漫而修遠,三十三山才立下了道啟會,所望者,是諸君能夠早些踏上這條路。”
“在外人所見,入道啟會者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及的絕頂劍才,走出修劍院,諸君遲早站在天下劍道的頂端。”
“但在真正的‘道’之前,我們只是一群渺小的飛蛾,其路修遠,白霧茫茫,往後苦求多少個十年,我們中的絕大多數、或者所有人振翼一生都無法得見那一點真意。”端餘安靜望著他們。
“但望諸君能夠永不放棄,因為無論多麼渺茫,只要站在這裡,就代表你有抵達終點的可能,我以諸君為同道,也望諸君以我為同道。朝聞道,夕死可矣。”
“其二,劍業如何修習?”
“院中修劍,共分三個部分,所謂知劍,習劍,用劍。”
“欲求劍之真道,必先知天下之劍。不是聽聞淺解,而是盡數析知,修劍院會為諸君講授天下劍理,道啟會三十三劍門,每一門都會遣派中前輩前來,次序不定,但五年之內必會完成一輪。另有不在道啟會之劍門,我們亦會提供儘量深刻之講解。”
“知劍業三天一授,每授三個時辰,平日諸君亦可隨時隨地請教院中道啟。”
“知而不習,空中樓閣。修劍院最珍貴之處正在可習他派之劍,習劍業是院中最重要的一業,亦是結業考核的重中之重。習劍業每人之選擇不同、可習之劍亦不同,但只要列於劍樓之劍,諸君選擇之後,都有道啟細細指點,直到修成為止。”
“習劍業會在後日開始,此事牽涉定評,容後再言。”
“凡入劍院之人,用劍上少有偏差,但高低極為明顯。於此並不諱言,用劍九成是天賦之事,固可精進,難以改命。但就現在來說,諸君在自己的天賦上,也都只上路不久,仍有極長的路途要走。兼以所習劍術多少、境界高低、習劍年月長短都有不同,究竟誰高誰低,還是要經年再看。”
“此道無甚可教,唯有多弈多思,與更強的人弈,與失敗的自己對話,如此精進而已。”
“弈劍業每七天一開,就在現在這片劍場之上,歷時一天,諸君輪鬥,勝敗都會記錄。平日亦可隨意切磋,前些年入院的修者也在院中,不乏一些頗有名聲之人,諸君亦可邀約。”
“其三,劍院如何結業?”
端餘至此話語一停,抬手道:“從今日開始,五年為期,諸君在修劍中需完成的修業已在箋上寫出,請自行翻看。”
裴液一怔,從剛剛領得的書冊中果然翻出了一張硬箋,目光一落,【修劍道生】四個墨字寫在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