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到了九月。
初秋九月,頹敗未現,反而深翠濃緋,林影妖嬈。
早起晨霧繚繞,似輕柔的沙蔓披在肩頭;寒柳疏疏,繁絲頹靡,搖落了婀娜,剩下消瘦。
顧瑾之也換上了秋裝,只是她比家裡人穿得都少。
乳孃祝媽媽和幾個大丫鬟勸她,她也只是笑,照樣我行我素。
她不會妄圖改變別人的生活習慣,別人也很難說服她。
除了給母親問安,顧瑾之就在自己的房裡看書,偶然煊哥兒會來找她玩兒。姐弟倆就在院子裡打鞦韆,或者拾子兒,或者踢毽子。
一日,顧瑾之倏然對霓裳道:“你去跟夫人說一聲,替我買三桶紙來……”
霓裳微訝,問:“姑娘,做什麼東西用得著三桶紙啊?”
“我想編書。”顧瑾之笑著道。
霓裳和其他丫鬟、祝媽媽先是一愣,繼而都笑。
祝媽媽甚至道:“姑娘魔怔了!四、五十歲的老翰林,都不敢輕易編書立言的,姑娘叫人知道,定要罵姑娘猖狂。”
顧瑾之知是玩笑話,不以為忤,笑著對霓裳道:“你快去啊!”
霓裳就笑著去了。
她以為夫人聽了,自然要說姑娘的。
哪裡知道,夫人一聽,眼睛都亮起來,驚喜拍手道:“這是好事啊!還有我家姐兒有志氣。”
宋媽媽和海棠還在一邊附和,說姑娘有出息。
霓裳就瞠目,什麼懷疑、打趣的話,再也不敢講了。
她告訴了夫人之後,又回了顧瑾之這邊的院子,偷偷把夫人那邊的態度說了一遍。
祝媽媽等人立馬噤聲,再也不敢拿這件事說笑。
晚上顧瑾之去請安,宋盼兒又問她想著什麼書,需要什麼跟孃親說。
“想寫本醫案。”顧瑾之笑著道,“旁的不需要,紙、墨、筆就夠了。”
這些日子,她經常回憶自己前世看過的病例,居然有些漸漸模糊起來。她年紀大了,也不再像從前那樣隱藏自己的本事,就決定把記得的,都謄寫一遍。
最主要是,她太閒了,閒的骨頭疼。
反正她是認命了,女紅再也不想學。
她編書也沒有任務,想到哪裡就寫到哪裡,打發光陰。
顧家也不缺那點紙墨給她浪費的。
顧延臻一口茶水噴出來。
宋盼兒就狠狠瞪他一眼。
顧延臻後面的話,只得也憋了回去。
第二天,宋盼兒帶著小廝,抬了一籮筐東西給顧瑾之。
買了四桶紙,七八個墨盒,成把的狼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