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所有的一切,又與孫維幀毫無關係。
在陽神出竅、肉身化灰剎那,一切的執念也隨之崩解。
怎麼回事?
孫維幀懵懵懂懂,無數的念頭像是合聚的蚊蠅,嗡嗡而起,密密麻麻爬滿了陽神內外,將本來還算明晰的思維,切割得支離破碎。
他自己的意念,倒像是變成了不相干的東西,眼睜睜看著,無數念頭分而復聚,合而再分,如百川並行,看似紛亂,實則盡歸於海,脈絡分明。
之前發生的一幕幕開始在腦海中倒轉,莫名地,他想起了餘慈的眼神。
那始終與他對視的眼神,就是無邊無際的大海,無論念頭如何混亂、狂暴,都要懾伏在其中。
曾以為無所畏懼,然而在此刻,孫維幀發自心底地顫慄。
我為什麼突然變成這樣?
我和餘慈有什麼不解之仇?
我為什麼要死得這麼沒價值?
他總算是明白了,可再沒有任何意義。
心底最深處的東西,就像江水奔流,傾洩出去,無數情景畫面,特別是當日他如何接到訊息,與人交易,來人為誰,甚至是自己對那邊的猜測,都被抽出去,從一個無法理解的“甬道”中傳出,為千里之外的餘慈接收。
“轟”聲爆響,外間有人破門而入,陽神燃燒造成的內外壓差,當即掀起了一陣狂風,卻被第一個衝進來的修士不動聲色地消解。
可見到滿室金光中,孫維幀模糊的形象,來人還是露出驚容。
他反應極快,一步搶到控制法陣的樞紐位置,拿住了令牌,既而揮袖,放出一道玉色長索,將孫維幀已經快要燃燒殆盡的陽神法體拘住。
說也奇怪,長索捆上去之後,孫維幀陽神燃燒的勢頭立刻減緩,但也是靈明將盡,昏昏沉沉如孤魂野鬼一般,呆呆地懸浮在室中,世間一切,再與他無關。
做完這一切,破門而入的修士又透過水鏡機關,看蓮花池上的變化,待發現被元氣鎖鏈捆住的是哪位,額頭不自覺就開始抽痛。
尤其是他也看到了餘慈的眼神,縱然明知道相隔千里及層層法陣封禁,餘慈絕對看不到自己,心裡也是微寒。
他開啟了傳音法陣,向蓮花池上發聲,自報家門:
“在下浩然宗荀願,忝為三元秘陣值日巡察,這邊可是淵虛天君餘真人麼?”
沒有得到回應,荀願方一皺眉,卻見餘慈遙望天外,而其額頭上,那雙蛇交纏的詭秘血印映入眼簾,讓他再次怔住。
便在他的注視之下,餘慈閉上眼睛。
當浩然宗荀願的聲音響起在蓮花池上空時,暗室之中,來自各方的修士發出了低譁之聲。便是傻子也知道,此時開口的,決不是剛剛瘋了一般打壓餘慈的那個。
相較於其他人,趙相山的訊息渠道要更全面、更及時,他心裡搖頭:
將死之人,果然不可理喻。
孫維幀那邊的過激反應,有些出乎意料,說不定會在事後給他帶來些麻煩,但也僅此而已。
倒是蓮花池那處情況急轉直下,他還需要做一些解釋,故而他也不再就監察的身份賣關子,笑吟吟道:“諸位,剛剛得到一個壞訊息……”
不管有多少人因為他的笑臉而腹誹,趙相山自顧自講吓去:“月前,山鑑宗遭遇魔劫,山門破敗,下次宗門大比,前景暗淡,而其門內的孫維幀孫真人,受魔劫影響,衝關失敗,眼看不治,難得還是古道熱腸,見本該今日輪值的馬真君有事耽擱了,自願助一臂之力,暫代監察之職……然而便在位上,以身殉職,真是可惜。”
他說得彎彎繞繞,可等與會之人理解透了,一時暗影中的雜音都給悶了回去。
此時此刻,不知有多少人暗地裡罵一聲:
“滑不溜手,卑鄙無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