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助是一種可怕的感覺,放到很小的小孩子的身上,可以說是具有毀滅性質的。小的時候,我常常會覺得好無助,可再無助時,我都還有我自己,雖然很孤獨,可我還有我自己。
但這個孩子,他連自己都沒有了。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現在已經多大,生活在什麼樣的地方。我只知道,他一定很無助,而且,他很可能根本不清楚自己出了什麼樣的問題,這種狀況我只要想想就覺得難過。
我難過地想著,聽到了吳景康的聲音,“你怎麼了?為什麼這麼痛苦?”
我說:“你不覺得這很痛苦嗎?他只是一個小孩子?”
“人類在吃烤乳豬時也並不會思考乳豬的痛苦,他們反而覺得幼崽的肉更嫩。”吳景康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微微的笑意,“從這個角度來說,家人們和人類一樣,都是為了活下去。”
我說不過他,只得說:“我如果沒有理解錯,你比較喜歡成年人吧?”
“是的,我只喜歡成年男人,因為他們能做的事最多,所受是束縛也更少。”吳景康說:“但不妨礙其他家人喜歡做個孩子。畢竟孩子能做的事也不少,需要付的責任卻最少。”
我望著那順從的小孩子的靈魂,雖然只有一半,卻也看得出它的頭很大,身子也矮矮的,這樣的身材比例肯定是學齡前的小孩子。雖然這只是一團透明的空氣,沒有任何五官,我卻清楚地看到它在不斷地發抖,我忍不住問:“它也明白自己被困在這裡,對嗎?也會感到難受對嗎?”
“沒錯,關於這一點我也感到很遺憾。”吳景康仔細地端詳了它一下,再度看向我,笑著說:“家人們仍舊很善良,大家也都覺得讓靈魂承受這樣的痛苦是不人道的,但現在的難題是,如果直接殺死靈魂,那身體就會很快死去,但如果保留靈魂,靈魂就會感到痛苦。這個情況目前還無法得到改善。”
我發了一會兒呆,問:“你能讓我拿著它嗎?”
吳景康笑著點了點頭,一邊遞給我,一邊說:“你生氣了?”
我接過這本書,看著那瑟瑟發抖的小靈魂,說:“很生氣。我現在恨不得衝過去打你一頓,又覺得這樣仍不解氣。我不懂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別人,又這麼平靜?”
吳景康笑了,“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
我合上白皮本,說:“因為我現在還是人類,而且我永遠都是。我覺得你也是人類,因為靈魂也是人類的一部分,否則你怎麼不是動物的樣子?”
相比我的憤怒,吳景康只露出了父親看小孩撒潑一般的平靜微笑,“我不阻攔你認為自己是人類,因為就你現在的情形而言,這是極為正常的。但請你想想,你們人類在吃掉其他動物時,又何嘗憐憫?如果你們曾憐憫,那怎麼會有那麼多種動物被吃到滅絕?你們不僅吃掉它們,還剝它們的皮為自己取暖,讓自己更美麗,剝奪掉它們在自然中的棲息地後,不顧它們的需求圈養它們,改變它們的天性強迫它們適應你們的生活,還冠以美名說這是保護。有的人甚至虐殺它們滿足自己的心理需求,跟它們發生關係……我認為人類所做的這一切都沒有錯,這就是強者對弱者的權力。但,在家人們和人類之間,我們才是強者。而家人們要比人類善良得多,你看,這裡沒有動物,雖然它們美麗可愛,聰明單純,所有家人們都很喜歡,但我們不去剝奪它們,因為我們認為,除了生存,沒有任何需求值得我們去剝奪其他生命的存在。所以這裡只有人類。”
他雖然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口氣卻始終平靜緩慢,絲毫不見激動。
他說完後,我沒有說話,他便點了點頭,神情十分自信,“你認為我的話有道理麼?”
我說:“有道理。但我不喜歡,我覺得很可怕。在我的認知裡,你明明是人類,卻以神來自居,以審判者的地位來自居。這太可怕了。如果沒有人類又怎麼可能會有你?你只是一個變異的人類而已!”
“你太容易激動了。”吳景康笑著說:“雖然你還什麼都不知道,我卻還是希望你是值得我尊敬的。請你保持冷靜。”
“保持不了。”我忍不住攥緊了手中的本子,說:“我覺得你們所做的這些事太可怕了!簡直就像一群瘋子!”
吳景康不說話,只是微微地笑,但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中有著明顯的失望。
聊了這麼久,我已經聽明白了,可能是因為我吸收了他的力量,或是那個“時機未到”原因,他認為我是他的“自己人”,但我不這麼覺得,我覺得我是他口中的人類,而且我覺得他也是。
不過,我倒是不對他失望,因為我一直都知道他有多麼的噁心,多麼的無恥,有多麼的變態,我到現在還記得他用李虞的身體去到處亂搞女人的事。
我憤怒地想著,嘴上卻根本就辯駁不了他的話,我本來就不善與人吵架,一直都是如此。
這時,吳景康搖了搖頭,說:“看來,你遠比我想象得中毒要深。既然如此,就當做今天沒有來過吧。”他說著,忽然伸手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我隱約明白他想做什麼,卻根本無法拒絕,沒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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