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延禧宮籠上了一層迷朦的霧氣,湉嬪站在院中的紅楓下,雙手合十,舉過頭頂,虔誠的拜望著東昇的紅日。
囿戮待她行完拜禮後道:“娘娘,二阿哥昨夜病薨了。”
湉嬪眼神閃過兩道陰森的寒光,她冷漠地笑道:“哈哈,看來不需咱們出手,這愛新覺羅氏的子孫,就自己走向了滅亡。”
囿戮道:“娘娘當真覺得二阿哥的死,乃是正常的病猝?”
湉嬪笑的宛如佛龕飛天:“本宮對他薨逝的原因不感興趣,我在意的只是他斃命的結果,看到天家的金枝玉葉,不斷的枯萎凋零,本宮真是覺得倍感欣慰!”
囿戮道:“您說的對,咱們在意當中的關竅做甚?那是靜嬪的事,若是她有能耐查明真相,或許還能引發更大的內耗,這鷸蚌相爭,漁人得利呀。”
湉嬪道:“雖說咱們對清廷恨之入骨,但是眼下畢竟身處曹營,場面上的工夫還是要做做的。囿戮,待會你去淳本殿送上輓聯和陀羅經,隨葬的贈物就致瑪瑙佛頭塔一座,青玉掐絲暖手兩件,以示本宮對故皇子的敬重之意。”
囿戮道:“嗻——”
湉嬪頜首道:“對了,之前那半柱紫繹香可查什麼眉目了?”
囿戮道:“娘娘,熊庫魯海東青)昨夜飛回了延禧宮,它的腳上纏有一枚書信,奴才估計懺堂已經給出了答覆了。”
湉嬪滿意地笑道:“哦?那本宮可得趕緊瞧瞧結果。”
湉嬪摘下一枚楓葉,胭脂色的朱唇抿在葉緣上,吹奏出一縷空靈的旋律,只見一隻熊庫魯從配殿裡滑翔而出,盤旋兩圈後落在了湉嬪的手臂上。這隻猛禽的尖喙,彎的像把掏火的鉤子,一對白中點墨的圓睛,星炯含威。
湉嬪解開熊庫魯爪上的白繩,取出那枚纖短的信筒,她輕輕地摸了摸熊庫魯背上的翎羽後,便把手臂高高舉起,那鳥兒受過專業的訓練,通曉人性,隨即又飛回了配殿。
湉嬪閱完書信後嘆道:“哼,果然不出本宮所料,這紫絳香的確大有文章,結社的封神醫是個人才,僅僅是得到了一些香末,就將其中的用料給分析的如此透徹,這樣的能人留在懺堂裡,實在是可惜了,等有機會,本宮一定要將他薦入太醫署。”
囿戮道:“娘娘說的是,畢竟大計不能光憑吾等籌謀,的確該引進一些幫手相助咱們。奴才記得懺堂裡有位貌美的侍聖姑子,她與清廷有著不共戴天的之仇,娘娘可要將她引入後廷?”
湉嬪思索片刻道:“你是說她?不行,大喪年間不可舉辦選秀,咱們沒有機會將她弄進後宮。況且她乃罪籍之身,一旦家世被人揭穿,後果便不堪設想!繼續留她在懺堂裡歷練吧,不必急於一時。”
囿戮道:“那就都依娘娘的意思辦,奴才手上還要雜務,先行告退。”
湉嬪漫步走進正殿的香几旁,且見一樽青花十六仕女紋將軍罐映入眼簾,她緩緩地揭開罐蓋,俯視著罐底自言自語道:“沒想到除了本宮,宮裡竟然還有擅長使毒之人!小隱於野,大隱於市,這清廷的嬪妃,個個都不能小覷呀!”
晨曦透過霞影紗窗灑了進來,模模糊糊地照亮了將軍罐裡口,只見一條白眉短尾蝮蛇盤踞在碧透的罐底,那靜止的身姿像極了苗疆怒放的忽地笑,雖然看起來恬靜無聲,但是體內的毒液卻能隨時奪取獵物的性命。
奕綱薨逝的第三日,宮裡開始舉辦小殮入喪,陰沉的蒼穹,沒有一絲縫隙是明亮的,烏青色的天光籠罩著整個淳本殿。
奕綱頭戴吉祥帽,身著金色緞繡五彩蟒袍,胸前還掛有枷楠香小朝珠一串,這些都是郡王下葬的服飾,可見清廷對這位貴子的喪儀有多麼的重視。
光子端著清靈露,走至阿木爾身邊道:“娘娘,清靈露已經備下了,還請您為二阿哥除祛汙穢,開光其身。”
豆大的淚珠沾滿了阿木爾那羽扇般的目睫,她掃了一眼方盤,痛苦地說道:“這清靈露本是綱兒為本宮送終的東西,可是沒想到竟會落在我的手裡!不,不不,本宮做不到送吾子上路,佩兒,由你替本宮代勞吧!”
佩兒動容的搖了搖頭:“娘娘,奴婢不能以卑代尊,更何況這明目之禮,必須得是至親之人行之,才可求得神佛庇佑。請娘娘把握住最後的時光,好好的與二阿哥訣別,莫要留下遺憾啊!”
糾結好半晌,阿木爾才用盤中的和田玉筷夾起一團棉花,顫巍巍地浸透清靈露,她在佩兒的攙扶下走近棺槨,輕柔地用棉花擦拭著奕綱發烏的眼圈,漆針似的眼睛滲出了兩行清淚,滴滴答答地落在奕綱的遺容上。
院中,皇帝正於織金梵字陀羅尼緞上書寫《金剛經》,他表情凝重,眼圈泛紅,看起來痛楚非常:“之子歸窮泉,重壤永幽隔,奕綱,皇阿瑪為你的襯布上親書佛經,希望你來世可以不受七苦,安康福全。”
待他停筆時,就聽的淳本殿裡傳來沙啞的歌聲,那是奕綱在世時,阿木爾常常唱的蒙家搖籃曲,只是此時的音色與以往不同,慈愛的旋律中還帶有著淒滄之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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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長嘆道:“唉,靜嬪看著二阿哥的遺體,心裡一定不勝哀慼,成諤,知會內務府過來蓋棺吧。”
成諤道:“嗻——”
隨著皇帝的到來,搖籃曲也戛然而止,阿木爾跪下行禮道:“臣妾攜亡兒拜見皇上。”
皇帝攙扶起阿木爾道:“奕綱夭折,朕痛心疾首,所以為了緬懷他,朕決定決定追封他為順貝勒,賜諡號為‘和’。你做為和順貝勒的生母,也理應晉封一級,待奕綱七七一過,朕便封你為靜妃。”
阿木爾道:“皇上,臣妾對妃位並不在乎,如果您真想慰藉臣妾的失子之心,那便請您對二阿哥的病症進行調查,其實臣妾總覺得奕綱患病夭折,並沒有那麼簡單吶。”
皇帝道:“朕問過太醫,他們都說奕綱的身體沒有什麼蹊蹺之處,不過是孩子久不思飲食而導致的虛虧,導致這種現象,也與你稚齡分娩有些關係。”
阿木爾驚訝道:“與臣妾有關?皇上,太醫說的也不一定都對呀!臣妾請皇上對我的建議再考慮考慮。”
皇帝道:“近來前朝很不安寧,朕實在不願把精力耗費在這種實錘之事上,你剛剛失去孩子,難免會思慮過多,心生猜疑。朕待會還要去養心殿批閱奏摺,你自己多多保重身體,莫要傷心過度,朕已給奕綱親謄《金剛經》一篇,他一定可以登上極樂!”
屈於皇帝心意已決,阿木只得順從:“臣妾明白了。”
待皇帝走後,司禮太監宣道:“時辰到,鋪棺襯,蓋棺——”
一隊太監端著盛有梵字陀羅尼緞、織金龍綵緞等各色襯布走進靈堂,四周的喇嘛們齊齊的誦起《地藏菩薩本願經》
伴著“臨命終時,父母眷屬宜為設福,以資前路”的經文聲,金棺被慢慢地推上棺蓋,阿木爾閉上哀目,喃喃地說道:“吾子,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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