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道到了這兒第二天晚上,高漸便死了,我心裡一害怕就給埋在了後院。”說到這兒,歐陽蕾垂眸,顯得有些緊張,“就像你說的,本來我可以砸碎了玉簪,到時候什麼事都沒了。但我難得見到這麼貴重的東西,實在是下不去手。心想著反正要散夥了,到時候傍在身邊,好歹還能賣不少錢。看見付流的死狀,我嚇掉了半條命,好不容易熬到了黎明之前。”
“我忽然想起來,聽說早些年班主當年做過不少見不得人的事,那我拿了高漸東西,高漸會不會陰魂不散?我慌慌張張的打理包裹,然後又去把簪子起了出來,心想著趕緊走。可外頭天黑我又不敢走,走出北苑見到那麼多的護院,我嚇得又回到了房間,再也不敢邁出房門半步。腦子裡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該做什麼,一想起高漸和付流的慘狀,我就——直到護院敲門,我趕緊把簪子塞進了盒子裡,當時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對了,你說我藏身上也好啊,怎麼就塞進、塞進——盒子裡了呢?我——”
她已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渾身都開始戰慄。看上去得理不饒人的歐陽蕾,實則是個軟包,心裡脆弱得很。
“雲水是什麼時候來的?”林慕白問,快速換了話題,免得歐陽蕾在琴聲這條路上越走越遠。
歐陽蕾愣了一下,想了想道,“雲水來得時間不長,是沅河決堤後逃過來的難民,入班子也就半年多。當時是啞叔救了她,付流看她可憐就收容了下來。後來雲水病癒,自然而然就跟付流走到了一塊。那丫頭看著年紀小,其實骨子裡風騷著呢,搭上了付流,又勾引方仁杰,好幾次我都看到她笑吟吟的走出高漸房間。孤男寡女,誰知道兩個人在房間裡說什麼做什麼。名為送飯,實際上如何,天知道。”
聽這口吻,林慕白自然知道,這話不能全信,但也有可信的成分。
“如意班是開善堂的?”林慕白戲笑,“沅河難民何其多,竟也能容得下。就不怕隨便收容身份不明的女子,會招致災禍嗎?”
“我當時也說過。”歐陽蕾深吸一口氣,“可是付流執意如此,問及雲水的母家是做什麼營生的,她說只是個小商人,開的是香燭店。地名什麼的,我都不記得了,不過當時她露了一手,剪了幾朵好看的花,班主就讓她留下了。如意班不養閒人,但也不驅有一技之長的人。”
林慕白挑眉,“剪紙?”
“逢年過節的那些窗花之類,還有一些道具,都是讓她剪出來做模板,而後——”歐陽蕾蹙眉,“夫人為何對雲水的事如此感興趣?”
“沒什麼。”林慕白笑了笑,“只是覺得可憐,一個小姑娘家的,顛沛流離。”
歐陽蕾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徐徐起身,林慕白輕嘆一聲,“好了,該問的,我都問的差不多了。”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說。”歐陽蕾道。
林慕白蹙眉,“沒有該不該說,即便為了你自己的命,你也必須告訴我一切。”
“其實高漸和班主的相處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是什麼班主與戲子。”歐陽蕾似乎有些難以啟齒,“這件事其實方仁杰也知道,他爹——他爹有些不正常。我說過,高漸生得嫵媚,男不男女不女的,可偏偏班主很喜歡。而且好幾次,我都看見班主夜宿高漸房間。兩個人的關係,不太正常。”
“你是說——”林慕白倒是沒想過這個,當下也有些愣住,“班主好男風?”
歐陽蕾垂眸,表情極為尷尬。
“你可確定?”林慕白問。
歐陽蕾點了頭,“我親眼看到過一次,班主進門就和高漸抱在了一起,而且方仁杰就在外頭躲著,但他也看見了我,所以後來他對我就心生防備,如果不是我功底深厚,戲班子一時找不到人頂替,且他也怕我出去亂說話,他們估計早就趕我走了。”
“你認識這個嗎?”林慕白從袖中取出高漸房中尋來的木簪。
歐陽蕾搖頭,“不曾見過,不過這花——倒是有幾分眼熟。”
“仔細想想。”林慕白道。
“對了,好像上一次唱樓臺會的時候,雲水弄壞了一個簪子,被班主罵了一通,最後雲水自己剪了一朵花,說是想讓人照著模板雕個木簪替代。班主見她剪得還行,也就沒再追究,不過這簪子我們誰也沒見到。”歐陽蕾仔細端詳這木簪,“那剪出來的花,和這個簪子上的,似乎很相似。應該就是這樣的!”
林慕白的眉頭越發蹙起,“我知道了。”深吸一口氣,走出房間的那一瞬,林慕白覺得腦仁有些疼,不覺捏了捏晴明穴,緊跟著輕嘆一聲,抬步往自己的房間走去。身上癢癢的,帶著少許灼熱,甚是難受。估摸著,暗香已經煎好藥等著了,先回去喝藥再說。
醉三!醉三的解藥!
這醉三來自何處呢?解藥又再哪裡?
“師父,你終於回來了,趕緊把藥喝了。你再不回來,我可就端著藥去找你了。”暗香慌忙把藥端上。
端起藥丸的那一瞬,林慕白驟然一頓,蹙眉凝著藥碗,“藥?”驀地,她將碗中湯藥一飲而盡,“暗香,雲水的藥,那些藥渣可都還在?”
“在。”暗香道,“廚房一直有人看著,夜莊主吩咐了,沒人敢隨意進出。”
“去把藥渣子連罐子一道取來。”林慕白道,口中苦澀,可心裡卻突然明朗了起來。
暗香點頭,“師父是覺得,雲姑娘的毒,是在藥罐子裡?”